在这个家里，还是莫卿扬的名字管用。
乔珍珍不由在心里感慨。
下人们都知道事到吴氏这儿，还可能有转圜的余地，可一旦告知莫卿扬，只有死的好看与死的难看之分了。
但莫卿扬不常管后院的事，所以白妈妈之前觉着事还未到绝路。
陈三很快回来，与吴氏道：“老爷说，将白贵送官。白妈妈一家在外头置了些产业，那些变卖后，全都抵给大奶奶。”
白贵瘫软在地，胖大的身子犹如一摊烂泥。
“至于白妈妈，与白贵媳妇孩子，全都送去梁溪老家，再也不许踏进莫府一步。”
白妈妈松了口气，但转头看到软在地上的儿子，又猛给吴氏磕头哭喊求饶。
白贵偷盗主家大额财物这个情节，送官基本就是定了死罪。
“还请太太手下留情，这是家丑，若闹僵出去，老爷脸上也是没有光彩的呀——”
吴氏犹豫了下。
陈三道：“老爷说就这么办。”
吴氏揉揉额角，挥了挥手，“那就按老爷说的办，将人带下去。”
白妈妈与白贵被拖了下去。
至于袁佳慧，吴氏让秀梅将她送回澜院，后续事务全都交给了辛嬷嬷处理。
乔珍珍搀着吴氏进了内室，伏侍她在床上躺下，交代琥珀好生伺候。
辞别吴氏，乔珍珍出了门，在廊下站了会。
她最终没去找莫卿扬，而是直接回了雪芙院。
屏退众人，独自走进书房。
坐在书桌前，她拿起手边的那本《老子五千言》，翻开书页，拿出夹着的桃花笺在面前放好。
沾水研墨取笔沾墨，一气呵成。
望着这张花笺，她顿了两秒。
而后划掉了“秋香”下面写着的“白妈妈”的名字。
她将花笺吹干，重新夹回书里。
看着窗外的艳阳，嘴角弧度轻浅，微微叹了口气。
……
晚上一万回来的时候，乔珍珍与它说，白妈妈一家已经被处理掉了。
一万气的在榻上打滚，“都是你给我安排了那么多事，我忙死啦忙死啦，咱家这热闹我都没赶上！”
“也没多少热闹。就是把人绑了过来，吵上几句，再哭嚎一会。”乔珍珍笑，“白妈妈倒是胆子大，与儿子里应外合，把我大嫂外头的田地铺子全卖了，还有些贵重的物件，也都当了个干净。”
一万鄙夷道：“你大嫂就像个傻子。”
“她是太信任自己的奶娘了，真将她当成了亲娘，一点都没防备。”
莫说不是亲娘，就是亲娘，都别交付所有信任。
“打板子了吗？”一万兴致高昂。
“没有。”
一万生气，“应该打死他们！”
乔珍珍笑，“大顺律例，就算是家仆，也是不能随意殴打致死。”
秋香严格说来，并不是被直接打死的。
“主要也是给我大嫂面子，毕竟是她的奶娘。”
“那怎么处理的？”
“莫卿扬拍板，白贵送官，白妈妈家其他所有人都送回莫家老家。”乔珍珍往茶盏中注水，“虽说法律约束了上层阶级，不能直接打死奴仆，但如果奴仆犯错，惩罚也是非常严厉的，双向制约。所以白妈妈的儿子死定了。”
一万不在乎没见过的陌生人的死活，它的关注点全在白妈妈。
“老婆子想赶走万爷，这下子自己被赶走了吧，只是把她遣送回老家，太便宜她了。”
乔珍珍抬眼看向一万，“回老家？谁知道呢……”
一万一骨碌翻身，盯住乔珍珍的眼睛，疑惑道：“难道不是吗？刚不是你说你爹让送白妈妈他们回梁溪？”
乔珍珍垂下眼帘，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莫清扬此人处事严谨，力求不留后遗症。不然一个白妈妈罢了，哪用得着耽误这么久，绕个如此大的圈子来解决。直接找个莫须有罪名，处理了就行。”
“对呀，不可以说我不喜欢，就把她赶走吗？他是主人，白妈妈就是个下人呀。”
“你想的太简单了。一个上位者，全凭喜好做事，不喜欢谁就打压甚至夺其性命，让下面人怎么想，大家还能好好做事吗，都只想着如何讨好献媚了。”
“况且白妈妈之前说到底没做什么让旁人看来了不得的错事，她还是我大嫂的奶娘，奶娘和普通仆妇是不一样的。”
“耐心等候，布个局，既处理了白妈妈一家子，又不伤了和大儿媳的和气，让她心甘情愿的脱离白妈妈的控制，再顺利成章接受莫家的管事妈妈。如此一来，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没留下后遗症。”
“人呢，做事得有耐心，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一万抓住了乔珍珍话中的重点，“你是说老婆子这次是被设计的？”
“应该吧。”乔珍珍轻轻将茶盏搁在小炕几上，“不然怎么如此凑巧，白妈妈这边让莫卿扬吴氏不满了，那边她儿子就犯了事。”
一万想了片刻，甩动尾巴，“真是好耐心啊——就像你对付秋香那样，对吗？”
乔珍珍轻笑了声，“我刚来那会，的确可以不讲道理，直接将秋香处理了，可效果会如何呢？”
她淡淡道：“做事不能只顾眼前。别以为雪芙院很多人讨厌秋香，可我们天生阶级不同，兔死狐悲，一个之前很得小姐喜爱的一等贴身婢女，尚且如此容易就被丢弃，以后还会有人用心做事么。在旁人看来，秋香虽献媚了些，但用心是用心的。”
“我们知道是秋香怂恿了莫玉莹上吊，造成了她的死亡，可别人并不知道。”
乔珍珍给自己的杯中续茶，看着浅黄色的茶汤，注入白瓷盏中。
“要处理秋香，自然要用一个立得住的理由，让人知道，我已经仁至义尽，是她自作自受。”
“然后你再从雪芙院发嫁春香，让大家知道，跟着你，好好做事，都有肉吃。”一万摇头晃脑，“当初你还说收服这些丫鬟很难呢，真是太谦虚了。”
“多言数穷。没做之前就夸下海口，到时做不到，不就打了自己的脸？”
“你们人类啊——”一万切了声，“真是肚子里九曲十八弯。”
“那不见得，直肠子性急的人多的是。有的人做事，恨不得今天立志，明天就把事做成了。”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