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姜源枪尖儿上挑的包裹,为首的数员统兵大将心下都有些不安,这让他们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包袱里会是什么?”这个念头刚在几人脑海中闪过,姜源已经飞驰到了数米之外,长枪一抖,沉甸甸的包袱滚落在几人脚下。
包袱自开,露出了里面一颗圆滚滚的人头。
“他怎么敢……”
“竟然真的杀了叶向天!”
“毅亲王这是彻底与大离皇都撕破了脸皮!”
“接下来恐怕会遭到大离皇都和柏岭叶家的双重打压。”
几员将领都是不敢相信地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头颅,震惊的同时,心中满是无尽的苦涩。
叶向天死了,他们这些奉旨跟随的将领也难逃惩罚,肯定会遭到柏岭叶家的记恨,以后再大离皇朝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唉王爷何至于此……”为首的老将杨六角命人收起叶向天的头颅后,对着姜异说了一句,言语间尽是苦涩。
“王爷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姜异摇了摇头,不为所动,出声道:“本王自然知道,但本王没有选择,因为本王已经无路可退!”
“怎么?你们想为叶向天报仇?”
杨六角沉默了一会儿,涩声道:“叶向天死在了王爷手中,我等也别无选择,否则无法向大离皇主回命!”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听到他这话后,静静侍立在姜异身后的十多万大军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纷纷抽出了自己的战刀。
而对面的三十万大军,也同样如此。
顿时,两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不过不论是姜异还是杨六角,都没有急着下达攻击的命令,尤其是杨六角,心中有些迟疑不定。
身后的三十万大军并非柏岭叶家的嫡系,但同样也不是他的嫡系,而是从各个州府抽调拼凑在一起组成的。
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柏岭叶家所图极大,因为一旦他们彻底收服了这三十万大军,便会在各个州府打下一丝基础。
可以借助这三十万多军盘根错节的关系,一点一点渗入各个州府军队系统。
但同样,这三十万大军目前等同于一盘散沙,短时间内很难凝聚到一起。
尤其面对的是毅亲王这位大离皇族,杨六角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叶向天舍命厮杀,哪怕他们有皇命在身。
姜异轻轻举起右手,身后原本因为大战一触即发而传来的战马轻踏嘶鸣声戛然而止,变得静悄悄一片。
这一幕看得对面的三十万大军暗叹不已,从中可以看出这位大离毅亲王在军中的威望,轻轻一个手势便平复了十多万大军的躁动。
同样也能看出毅王府麾下大军的训练有素,已经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
姜异提了提手中缰绳,出声道:“定州府杨家,一门九子,八子战死沙场,可谓‘满门忠烈’!”
听到这句话,尤其是‘满门忠烈’四个字,杨六角心绪不禁有些激荡,同时也满是苦涩。
一门九子,有八子战死在沙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杨家却从得到过认可,甚至还因此收到了某些人的攻伐诘难。
杨家也因此被一点一点边缘化,从军中豪门变成了如今的军中落魄户,定州杨府,也因此荣耀不再。
这些年杨六角一直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活着,不敢有任何怨言,因为他要养大八位兄弟遗留下的子嗣。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在自己的忍辱负重下,八位兄弟的子嗣都已经长大成人。但谁曾想,却是被柏岭叶家盯上了,一封征调令,将他征调的同时,也将十几位侄儿征调入营。
在这件事情上,杨六角对柏岭叶家极为不满,甚至对大离皇都那位国主,也是颇有怨言。
当年在杨家老太爷的带领下,杨家一门九子投军从戎,跟随杨老爷子远赴西北边陲,与犬食皇朝进犯大军殊死恶战。
战火倾天,定州杨府也跟着彻底凋零,杨老爷子死了,一门九子也只剩下了他杨六角一人。
满门缟素,几十口子孤儿寡母跪在定州城门外迎棺,哭的昏天暗地,那一幕悲惨景象,杨六角永远都不会忘记。
二十多年了,杨府一直未曾得到过官方的认可,杨六角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但现在,他从见姜异口中听到了“满门忠烈”四个字,而且还是在几十万大军众目睽睽之下,这是在为他定州杨门正名。
杨六角心中如何能不感激,但只能遥遥对着对面的姜异躬身行了一礼,跟随他一起的还有立在军中各处的十几道身影。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因为他定州杨门有家风祖训:不违皇命!永远都不会背叛大离皇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杨老将军说这是不是时间最大的悲哀。”姜异缓缓说道。
杨六角面色绷紧,涩声道:“王爷,祖训有言,实在是皇命难违。”
姜异摇了摇头,道:“定州杨门祖训,本王爷素有耳闻,但除了不违皇命外,应该还有四个字:永戍九边!”
闻言,杨六角面色一滞,自从杨门凋零后,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刻意淡化后边这四个字,但现在却被这位毅亲王一指戳破了。
杨六角沉默无声,似乎想借此表明自己的决心。
姜异却再次开口了,先是回首看了魔域关的方向一眼,道:“杨老将军,还有你们,可知道此时西魔域关是什么景象?”
以杨六角为首的一众将领无言以对,他们能想象出来,此时的西魔域关必定是战火连天,西蕃、百越皇朝正在大举攻关,只怕是岌岌可危。
杨六角跟身边的几名统兵大将对视了一眼,向前一步出声道:“王爷戍守西疆,抵挡边陲异族进犯,护佑中土安宁,此乃大功。”
“我等虽有皇命在身,但西魔域关危在旦夕,我等愿意暂时引兵后撤百里,王爷尽可引兵前去支援西魔域关。”
“西魔域关大战一日不止,我等决不引兵前进一步!”
姜异笑了,定州杨门之忠义气节果然不虚,但这却不是他想要的,正想开口说什么,身后不远处却是传来一道声音:
“杨老爷子此言差矣,此时此刻的西魔域关固若金汤,西蕃、百越皇朝的大军已经被杀得沿着西疆走廊向北突围而去,又何来危在旦夕一说!”
声音激昂,但姜异总觉得言语之间有些骚情,尤其这话是从二哥姜钟驰嘴里说出来的,让他感觉有些不适应。
不错,说这话的正是从崆峒山脚下赶来的姜氏三兄弟。
对面的杨六角等一众将领,包括三十万大军,瞬间都被姜钟驰这话镇住了,眼神看向姜异,显然对于毅王府这位二爷的口碑他们早有耳闻。
姜异只是笑笑,却是没有再出声。
乱拳打死老师傅,二哥姜钟驰人虽然骚情,却也不是真的草包,说不得一通乱拳就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另外姜异明白,如果自己这时接过了话茬,自己这位二哥怕是憋得难受异常,还不如让其自由发挥,乱打一通。
“杨老爷子和诸位将军不信?”
姜钟驰三兄弟此时已经走到了姜异身边,眼见姜异没有制止后,神情不由更加高涨。旁边跟随的老三姜钟舒这时就想也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姜钟驰一眼瞪了回去。
老三姜钟舒干笑一声,闪到一边不再查言。反倒是老五姜钟仁,一双眼睛不时打转,似乎是在审视周边环境和时局,为有可能到来的厮杀做准备。
“你们可知道,我毅王府大军已经西出魔域关,想来此时已经入主黑水关、娘子关!”
听到这话,杨六角等一众将领一脸震惊,至于背后的三十万大军也开始窃窃私语。
杨六角审视了一眼姜钟驰三兄弟,除了浓浓的逼味外,是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将目光看向了姜异,以及姜异身边一众心腹将领身上。
“难道是真的?”他从姜异等人身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尤其在姜异身上,那是大局在握的从容。
如果对方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将是功盖千古的壮举。
黑水关、娘子关,一直以来都是中土皇朝的九边之患的源头之一,在大离皇朝声威鼎盛时期,也曾经一度攻下两关。
但可惜没能守住,没过多长时间便被西蕃、百越皇朝重新夺了回去,这也导致了这些年来西疆九边之患不绝。
但现在,毅王府如果真的攻下了两关,整个西疆的时局恐怕会彻底扭转,当然,前提是能坚守黑水关、娘子关。
“哈哈,还不止这些呢,你们可知道,我毅王府大军的先锋是谁?”姜钟驰一脸意气风发,接着不待杨六角等人反应过来,直接开口道:
“是科尔汗骑兵!”
这又是一道惊雷,让杨六角等人彻底陷入了呆滞中,但很快就有一名将领出声驳斥道:“不可能,科尔汗骑兵早就成为了传说,消亡了多少年了,你们哪来的科尔汗骑兵。”
姜钟驰显然已经将自己代入进去了,扬声道:“事实胜于雄辩,要不是考虑到上天有好生之德,何须在这里跟你们多费口舌,定会让你们见识一下科尔汗骑兵的凶悍!”
“你们要明白一点,并不是我毅王府在求你们,恰恰相反,是在给你们一条活路,否则,爷轻轻一挥手,你们这三十万大军弹指可灭……”
姜钟驰一开始还说的有板有眼,颇有一番风度,但越说越兴奋,现在已经有些本相毕露,言语之间嚣张跋扈,极尽挑衅……
其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一向谨小慎微的老五姜钟仁轻轻扯了下衣襟,姜钟驰颇为不耐烦,一瞪眼想喝斥什么,但看到使劲打眼色的姜钟仁后,立刻醒悟过来,心道:
“坏了,貌似抢了六弟的风头了!而且刚才的言语,貌似有些火上浇油……”
姜钟驰立刻开始弥补,大声道:“就知道你们不信,你们看,那是谁?”
说着,回手指着东魔域关城楼。
原本已经被他挑衅的有些怒气勃发的大离皇都诸将,闻言下意识地向东魔域关城墙望去,这一看之下,都是呆立当场。
只见西魔域关城墙上,刀兵林立中,一道静静矗立的身影格外显眼。
这人一系婉约白裙,与东魔域关的杀伐气息格格不入,却又平白增添了一丝凄美。
“没错,她便是你们曾经的总兵夫人,叶向天的妻子!”
姜异皱了皱眉,心道这叶夫人何时登上了城墙,同时也有些头疼,真是一段“孽缘”啊。
但接下来姜钟驰一句话,立刻让姜异变色阴沉如水,不过不是考虑到要给这位二哥人前留点面子,早就一脚踹出去了。
只听姜钟驰趾高气扬的说道:“但是他现在不再是叶夫人了,已经弃暗投明,成为了我六弟的女人!”
姜异极力忍着心中一脚踹出去的冲动,一脸黑线,这个能叫弃暗投明?
而且睡了人家的女人,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怎么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大肆吹擂!这下好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毅亲王的好色之名算是彻底做实了。
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听到姜钟驰在这里大肆宣扬自己六弟的风流韵事,老三姜钟舒轻摇着手中纸扇,老五姜钟仁听着胸膛站在姜异身后,俱是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
在众目睽睽、几十万大军注视下,被自家兄弟揭了老底,终究有些心虚,姜异面色不由有些发烫,正想喝止。
不想在其身后,整个东魔域关上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姜异有些发懵,这什么情况?这件事有这么值得高兴?
尤其已经人到中年的姜源,竟然转过身,对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使劲挥舞着拳头,引得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姜异突然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脱节了,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看了一眼身边诸将,奈何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唯有一向波澜不惊的福隆,出声轻笑道:“经此之后,王爷‘折花’之名算是实至名归了……”
这话什么意思?但等姜异看向对面的三十万大军时,却是有些愣神,比起自己身后山呼海啸的欢呼雷动声,对面却是一片颓废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