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迩振臂盘旋在花汐身侧久久不散，花汐一抬臂，头鹰利爪稳稳地落在她肩上，尖利的喙正凶恶地朝向言曦，它在为自己气息倏然销声匿迹的主人哀悼。
    卿迩挡在花汐身前，示威地朝言曦长鸣。
    在那一声声的呼啸中，花汐杏眸终于渐渐清明起来。
    焚炎松了口气，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主上？”
    小姑娘猩红的眸斜睨过来，白色的霜雪划过她眉宇间，她轻嗯一声，“我没事。”
    她沉默半晌，仿若无事似得扫过交战地，蹙眉问道：“那两位神王呢？”
    神族的五位神王只余三位，那折扇青年和老者却不知所踪。
    焚炎没答话，而君澜红着眼眶，血液在银针尖端滴落，哑着声说：“是主上杀了。”
    他在以命相搏欲拖住神王片刻时间的刹那，封袀单臂提起他，调笑道：“为这样的畜生丧命可不值得啊毒师大人。”
    就在他没反应过来的间隙，少年紫金色软缎苏绣锦袍划成一道光影，剑气若长虹，一击直崩掉了折扇神王的心脏。
    他如法炮制地解决掉了另一个神王老翁，就在君澜以为封袀成功脱身安然无事的时候，他长剑撑进雪地，咳着呕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封袀的出现让整个交战地都陷入了沉默，就连言曦和那余下的三大神王都悚然地瞪大了眼睛。
    朝颜等的三大神王早在封袀出现的那一刻就退回了言曦身侧，惊疑难定地指着封袀，声线都在颤抖，“你、你怎么可能挣脱锁神链？”
    朝颜难以置信地挑开言曦身侧朱红色喜轿的珠帘，里面是同本尊面容一模一样的‘影子’。
    她后背鸡皮疙瘩一下子全冒出来，整整三个月，封袀挣脱锁神链，联合自己的影子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那这三个月里，封袀的本尊......在干什么呢？
    朝颜差点在空中站不稳跌落。
    千年以来，没有一个神能挣脱锁神链的束缚，可封袀他偏偏就是做到了，不仅如此，他还凭借着残破身体不到半炷香就斩杀了神族的两大神王。
    这简直匪夷所思！
    焚炎、梵伽和湘傛都是全盛之时，他们尚且需要和神王周旋而不能直接斩杀，封袀神力并未全然恢复，甚至挣脱锁神链还导致三魂七魄折损严重，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这般的？
    言曦都后怕地跌坐在金椅上，惶恐地看着封袀。
    变数！这是必须要斩杀的变数！
    她惶然地挥手想要让神侍和朝颜他们集中兵力杀了封袀，可人族大军在看到封袀出现的那一刻，以大齐和惊鸿为首的士兵像打了鸡血一样，从那立在所有人身前，挡住一切风雪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熊熊战意和希望，神侍根本脱不开身反杀人族。
    央陆众人和大齐是唯一见过封袀屈辱跪行于神帝面前的，可如今少年如风，偏头抹掉唇边鲜血，笑着爽朗道：“我就说，我们人族之力不可限量，诸位，我们今日必胜！”
    他依旧是桀骜不驯、意气风发的模样，强大到只要站在那里，就可以给所有人希望。
    他弯唇抬头，轻叹一口气，磅礴的神力开始汇聚，将上空那正被三股强横力量撕扯的小姑娘团团包裹住，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枯化，焚炎愣了一下，大步飞奔过去，出口说，“你......”
    大雪吹拂在少年如玉面容上，他笑着侧头对焚炎说，“两大神王尽灭，余下的神王你们三人可应对，人族大军用云蛇阵对抗神侍不落下风，汐儿禁制突破后对抗言曦神帝易如反掌，我能为天下百姓做的都做了，可我的汐儿......我不想再让她受苦。”
    少年抬头，清朗的声音压低，喃喃道，“左右这敝履残躯撑不了多久，若是能换得汐儿不必再受这撕心裂肺之苦，我只觉魂飞魄散都甘之如饴。”
    焚炎被他的话惊得僵直在原地。
    他曾以为封袀是为爱横刀策马不顾一切的痴情人，心中有爱人无家国。
    可如今人界大难当头，他此时竟愿意先为人族斩掉两大神王，再以全部神力为引，帮他心爱的姑娘冲破禁制，不受力量交融之苦。
    他是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的翩翩少年，为心爱的姑娘痴缠沉醉，烈烈灼烧不熄。
    可今日焚炎才懂，他也是胸中有丘壑，立马振山河的大将，心存家国大义，长剑如龙于千万人前而立，挡住腥风血雨。
    他是真正的英雄，无一人可诋毁。
    -
    破除掉禁制的花汐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汹涌激荡的气力流淌在筋骨之间，仿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像是摆脱了千年枷锁的猛兽，在封袀消散于她背后的那一刻，就狰狞着呲起獠牙，想要在沉默中撕碎一切。
    神侍和人族将士看着独自立在言曦和三大神王前的花汐，只觉冷汗涔涔。
    明明小姑娘还是那股乖软娇弱不谙世事的模样，可那双猩红的眼睛却如同凝结着尸山血海，比岁暮的凌冽寒风都让人觉得砭骨。
    “言曦，我要你死。”
    她轻抚了下耳垂，好似方才封袀抚过的温热触感还在。
    言曦掌心翻转着禁制钥匙，眼见着封袀消匿在疾雪中，最后一分担忧也消失不见。
    她懒怠倚在金椅上，身后百余金环如灼灼烈阳，朝颜畏惧地睨了一眼言曦，也端坐于高座上，冷嗤一声，“你是不是还认不清现实？战神为救你而死，你的禁制钥匙在神帝大人手里，即便我们死了两个神王，人族也胜不了。”
    花汐身上禁制已破只有梵伽、湘傛和焚炎三人知晓。
    其他人并不知道焚炎和梵伽出手是为了解除花汐禁制，只以为他们是出手护着花汐。
    方才言曦一招败花汐的那幕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们已经确信花汐和言曦神力相差太多，完全不是神帝对手。
    苍茫的天泼洒着望不到尽头的大雪，晦暗不明的天色笼罩着整个交战地，旗帜上落了雪，却仍铮铮地猎猎作响。
    皑皑雪原被雪染成红，又被疾雪覆盖上薄薄一层，仿若遮住了脏污泥泞，就不知道这一战他们到底死了多少人。
    封城抹掉脸上的血污，连带着眼泪一起。
    封袀消散在他眼前，他这个当父亲的，心如刀绞自不必多言。
    即便封袀杀了两个神王，可神帝仍无人可战。
    花汐不是言曦的对手，他不知道破局之路在哪里。
    不止封城如此，近乎所有将士都以为花汐只是逞能站在言曦面前。
    然就在这低沉的雪空中，花汐红眸如残阳，遥遥指向神帝说，“言曦，敢不敢再与我一对一？”
    交战地一片沉寂，所有人都以为花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