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进村子的那一刻,巨大的割裂感让白以尘恍惚。
老旧的房屋、背着农具来来往往的青壮年、一棵格外大的杨树下上了年纪的老少们望着他们这群陌生人窃窃私语。
“喂!你们打哪里来的?”
嗑着瓜子的大婶眼睛滴溜溜的转,怀疑又警惕。
带他们来的王平熟练从兜里掏出几支烟递了过去,热络道,“刘婶子,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
“王家的那个老幺!王平!”
刘婶子一拍大腿,“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都有点不认得了,我记得你当年不是说出去闯荡一番吗?咋,现在这是衣锦还乡了啊?”
打量的视线接二连三,恨不得扒光王平的衣服掏出对方的所有秘密。
王平捻了捻手指,打着哈哈,“害,不过是能混一口饱饭而已,对了,这里我带了几个人回来,谁家有空屋给匀一下?”
众人一听,立马就要摇头,没人乐意家里进陌生人。
况且你这刚回来就要我们让屋子,一点好处都没有?做什么美梦呢!
王平显然知道这群人的性子,压下声音道,“我就直说了吧,他们可不白住,一天起码也能给出这个数!”
比划了一个手势。
“啥?一百!?”
一群人烟也不抽了,瓜子也不嗑了,再三确定没听错后争先恐后地一口答应了下来,甚至有的直接预定,转头就回去收拾房间了。
也有人家里实在没地方,只能暗自羡慕嫉妒的牙痒痒。
有钱不赚王八蛋,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这地方居然连个旅馆都没有,搞什么啊?”
“这是旅游来了还是遭罪来了?之前给我们看的照片可不是这样的!”
一对情侣开口抱怨着,在看见路上你追我赶的土猫土狗时更恨不得一脚踢开。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
程星文一看,好家伙,身边这人早就神游天外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人一直在睡觉,皱着的眉和不好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如果不是车上同龄的就他们两个,程星文也不会鼓起勇气搭话,他是个心细的,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就看透了这位不好惹的青年实则率真的很。
就说拿行李的时候,后头有个女生开口就让白以尘帮忙,语气自然的很,明显是指使惯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星文本想着帮人拎下行李后离这姑娘远点就是了,可谁知道他这新认识的朋友直接就来了句,“啊?你没有手吗?”
语气是纯然的不解。
程星文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发现这兄弟还真不是故意嘲讽的。
都说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而白以尘凭一己之力将所有的路都给斩断了。
王平已经带着村民们过来给大家分配住所了,超长的反射弧让白以尘堪堪回神,他秉持着‘不懂就要问’的美好求知欲,大胆发问。
“王哥,她们要去哪里啊?”
“……”
空气突然安静。
过来旅游的人是因为好奇,因此才没说话,村民们对外来人的警惕让他们思考着是否开口。
而本就从村子里走出去的王平则是在斟酌语言,他那时常眯起来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发问的青年。
王平记得白以尘,因为这是他唯二哄骗过来的大学生,还有一个是程星文。
其实也不算骗,毕竟他还没说两句话呢,这两人直接二话不说就报名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人有点傻,那边那两个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他可是口干舌燥地讲了两个小时才将人哄来!
不过嘛……
傻归傻点,但好歹也是第一个问出来的。
“你说她们啊?”
王平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打火机按了三下才点着,吞云吐雾的白模糊了他的神色。
“选妻而已。”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大片的乌云在头顶密布,阴沉沉的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空气也多了几分潮湿冷寒。
“要下雨了。”
这里的风都要比外面的更凉。
收回探出窗外的手,白以尘坐在实木椅子上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和程星文正好被分到一家,一张炕倒是够大,足够两人睡下。
程星文盘腿坐着,后背挺得笔直,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十多分钟了。
“不知道下得大不大,这里信号不好,天气预报都显示不出来,不过就算有信号也没用,这么偏僻的地方定位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程星文摸了把有些潮的被褥,叹了口气,“你还在想王哥说的事?”
选妻啊……
多么小众的文字。
刚听到这句话的程星文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清朝。
“星文,我们偷偷去看一眼吧!”
面前突然放大的脸让程星文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嫌弃地将人推到一边,他开始擦拭眼镜。
“不去。”
“咱们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消停点吧。”
白以尘揉了揉脸颊,不依不饶地抢走了程星文的眼镜,高高举起,“去嘛去嘛,你难道就不好奇选妻是什么样子的吗?”
“你陪我去,我保护你!”
“不然的话就跟你的眼镜道别吧!”
程星文:“……”
“你是什么刚年满三岁的小孩子吗?”
程星文指了指自己,“我,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知识分子,懂?”
“……”
五分钟后。
程星文气喘吁吁地被拽着往前跑。
“兄、兄弟,你要杀了我吗!?”
忽然,急跑的人停下了,白以尘站在高墙拐角,望着不远处慢吞吞挪动的队伍。
一个个身着长裙、举止规矩的女子有序地踏过阶梯走进那高门大院,她们连走路的声音都轻之又轻,微垂着头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看不清神情。
“嘎吱——”
大门被关上了。
而院子里显然更热闹。
这次没等程星文说话,白以尘拉着他的领子,在墙与树干上借力,两三下攀上了墙根。
他们像两个局外人一样,见证着荒唐的一幕。
排成四排的女子安静地站在那里,最前面的屋檐下坐着两个人,一个好整以暇的老妇人,一个尖酸刻薄的年轻人。
老妇人穿着袄裙,男人穿着长袍马褂,周围还有四五个端着东西的婆子。
而这些女子们、这些女子……
白以尘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
“王荷,15岁,上前一步。”
……啊,原来她们中,年龄最大的那位——也不过才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