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土边陲,黑雪飘扬。
一座饱经风霜的雄关,耸立在异土上,依稀能看清曾经其是何等恢宏。
天凰域最开始,不止有天人城,外界也曾经并非异土。
这里原本是后方,但此时城墙上已经满目疮痍,外界随处可见尸身,大地上都飘荡着血腥气。
一切都在昭示着,昨日此地发生了何等惨烈的激战。
此时,一座城中的堡垒里。
以姜禹为首,包括破军在内的天族,还有地城的武人世家代表,都在站在城防图前。
“如今我等已没有退路了,唯有破釜沉舟一条路可选。”
姜禹扶着腰间天人神剑,给会议开了个头。
众人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叹息,有怨怼,有后悔,却不得不隐忍下来。
现在局势确实没有退路。
后路已经被断了,没人想到天族中骁勇善战的贪狼,居然会早就投靠了异土一方。
“没有补给和军需,拖的越久,我们的胜算便越低。”
“要搏命,也得有个博法。”
“总不能去吃妖魔的肉,那玩意吃了会发狂而死的.....”
“两面夹击,就算惨胜了,我们又该如何回天人城?”
地城武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安。
姜禹静静地听他们说完,等嘈杂的声音都静下来,他才扫过众人。
“你们无需考虑太多,你们要做的,便是在这儿拖住绝大部分高等级妖魔。”
“我会带战力最强的一部分天族离开,至少,要拖三天。”
“三天? ”
武人们面面相觑,眼神晦涩难明。
他们没开口,但心中都有同一个问题。
姜禹该不是让自己等人在这儿垫后,打算自己跑了吧?
“我打算直捣黄龙,擒贼擒王。”姜禹这时又说。
事到如今,他依旧同样自信。
一个中年地城武人苦笑道:“我等似乎,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啊,姜禹哪怕真的带人走,他们也拦不住。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他所言非虚,而且能够功成。
可哪怕如此,后方依旧....
咕噜噜——
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被扔了进来,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那竟是颗两眼瞪圆,淡金色的血凝固的头颅。
是贪狼。
而方才将头颅扔进来的身影,也从黑雪中闯了进来,搓着手坐到了火盆边,用血迹未干的烧火棍扒拉了一下木炭。
看着这个烤火的寻常老农,他们心中升起股荒谬之感。
那可是伴生着紫色霞光的天族,居然就这么死了,死在了一个凡人手里。
姜禹同样看了他许久,方才微微躬身道:
“幽朔一行,还请董老随同。”
“老头子我会去的,但不是和你一同。”
董长天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并不觉得登临帝位,手持神剑的姜禹有多么耀眼。
只因他已经见过真正的太阳。
.....
城外。
“老罗,你怎么又胡了?”
“幺鸡你个八万,手气这么好?”
“哈哈哈,我可记着账呢,出了天人城记得给我钱啊。”
骨牌制作的麻将声清脆悦耳,魔教中人们打麻将的打麻将,喝酒的喝酒,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罗也先最近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了。
妖魔们都可以用百兽堂的秘法控制,它们似乎本就与百兽堂的兽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人城反攻异土,结果在各种天然的负面因素影响下,根本没有翻起什么风浪。
光是百兽堂组织起来的妖魔,就让对方只能龟缩在城里。
天族贪狼倒戈,那座雄关也无法支撑他们多久了。
首功毫无疑问是他的。
血炼堂主了冷哼道:“下次天灾还没来,祖神大人还在休养生息,未曾想这试炼就要结束了,我准备的手段都还没派上用场 。”
“我也是同样,姜禹恐怕就是想趁祖神恢复己身时一劳永逸,可惜他太愚蠢又自大了。”魁梧的阴阳堂主娇声道。
姜禹的骚操作,不仅自己人觉得辣眼睛,连对手都这么觉得。
“咳,试炼倒是不至于结束,要立功还会有机会的。”
倒是罗也先摇了摇头。
这俩人有点飘啊,竟然能把嬴冰给忘了。
不过哪怕是她,怕是也难以力挽狂澜吧?姜禹已经把局势带向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但正此时,一高大的牛头妖魔,进来汇报。
“祖神亲令,请诸位大人返回幽朔!”
“发生了何事?”
“姜禹带着一批天族,已经到了幽朔之外!”
“嗯?”
鹿堂主,罗也先,阴阳堂主一下子神情微变。
搞偷袭?
这小子也太不讲武德了,而且好狠的心,没了天族在,这城池撑不了多久就会破掉。
城中之人只能死战一条路。
这等于是用城中其他人的命,换了一次直捣黄龙的机会。
姜禹不会打一开始,心里头就是这个主意吧?
“事不宜迟,还请诸位大人尽快启程。”
“走吧!”
罗也先三人一商量,决定将弱小些的妖魔继续放在这围困城池,他们则带上妖魔中最强大的一批,回去驰援。
“走!”
带上了牛头妖魔,他们开始往幽朔的方向赶。
......
幽朔。
煞风刮过,这里是天人城灾难的起源,是这方世界最污浊扭曲的地方,到处都生着厚厚的黑苔,像是黑雪被挤压而成,还有形状诡异的石雕。
能在此处生存的生灵,与这里的环境同样恶劣。
一座神庙矗立在山脉最高峰的山顶。
第二次天灾的力量,正在其中孕育。
这里有天灾的源泉,有相当数量的强大妖魔,有接受了洗礼的魔教中人,还有那个外来的无上存在。
此时,一道道身影站在了幽朔上空,望向了远方的地平线。
那儿有一道金龙盘旋的神城虚影,破开层层黑雪而来。
“又有天族来幽朔了,就和我们生前一样。”
“留下他们吧。”
“此战之后,祂会带我们去真实的世界,会赐予我们新生....”
日光都照不进的黑雪,在地城的普照下掀起一股股涟漪,蒸发消散。
这方异土似乎迎来了破晓?
双方中形成了短暂的真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裹挟着帝城而来,众天族们望向下方,也总算看清了下方那些存在的形象。
它们尽皆身材高大,生着白发,衣着与自己等人都能对应的上,只是华丽中却带着古拙残破。
它们毫无例外都有着泛青的肤色,瞳孔是空洞的黑,呼吸之间浊气升腾,黑雪似乎就是因此而形成。
隐约之间,它们与这方天地共鸣。
这也昭示了这些存在身份——天族。
只不过,它们的身躯早已腐朽,为已经污浊的意魂所驱使,存乎于生死之间,说是活死人更为贴切。
“煌烈,翔寂,孤刑....”
雷泽看着那些特征鲜明身影喃喃自语。
那些存在中,不乏在天族记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先辈。
事实也是如此,寻常之辈,根本没有出现在幽朔的资格。
而如今,他们成了活死人,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
“他们为何会在这?”
“应当是那个血神的手段,早就给幽朔安插了守卫者......可他们为何没有参与上一轮的天灾?”
“或许是因为无法走出异土,可现在,站在异土上的是我们.....”
天族们超然物外,凌驾于万物之上,盖因他们是这方世界的宠儿。
如今和他们一样,甚至更强大的先辈,却成了为对方镇守神庙的活死人,他们怎能不后背发寒。
“你也是从真实的世界来的。”
“次方世界降生的天族,不可能有这份异相。”
刚刚被称呼为煌烈的活死人,漆黑的双瞳看向姜禹,露出一抹阴沉。
话音引得黑云滚滚,像是无穷的憎怨从幽朔中升腾。
异土地面忽然都燃烧了起来,这里仿佛变成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山脉,他的身形也隐没在了火海之中。
下一瞬,一座格外高的‘山’从火海中拔地而起。
那不是山,而是一尊浑身都在燃烧的巨人。
站在姜禹身边的雷泽神情凝重,一道纯粹的雷光,被他掷入了苍天。
风云色变,千百条雷霆垂落,将天地刹那间变成了狂雷的牢狱,锁住了燃烧巨人的前进脚步。
“诸位,动手吧。”
雷泽是最先做出决断的天族。
他浑身缠绕着细小的雷蛇,宛若雷神降临,一步踏出了神城之景。
雷狱并未磨灭黑炎巨人,对方被雷殛击中,虽黑炎跳跃,但很快就会修补。
双方的天地之力正在互相抵消。
呼吸之间,雷泽化作电光冲入了他自己布下的牢狱中。
他不是个例。
大河之水凭空涌现,浊浪排空;风沙卷积,沙暴冲刷着黑雪;璀璨的星光照破晦暗......破军的最为原始,他本就是靠着武学成为的天族,一手长矛一手长刀游走在战场之中。
沉寂了多年的异土,此时几乎要天翻地覆。
战场被分割成了数十个区域,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但要不了多久,胜利的天平就会倾斜。
因为这是在异土。
天族能与天地共鸣,对方也可以,并且后继之力源源不断,除非彻底斩断这些活死人留存于世的依仗。
他们能做的就是给姜禹拖延时间。
帝城穿梭混乱的战场,逼近神庙。
握着神剑的身影,至始至终,目光都放在神庙深处,一尊与地相连的黑色棺椁上。
眼下是难得的空档。
帝城陡然缩小,悬在了姜禹头顶,其上的王道之势反而更为浓郁。
带着深重的帝威,带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帝城轰然落下。
远处。
“娘类,打的这么凶。”
“这要是在天人城打的,哪还需要下次天灾啊,架没打完就是一片不毛之地了。”
“诶,你们说天人城更外面的废弃城池,是不是就这么打没的?”
“姜禹朝着祖神去了,我等如何是好?!”
魔教中人们姗姗来迟,老远就看见乱成了一锅粥的幽朔。
“呵,姜禹也想伤到祖神,不自量力罢了。”
血炼堂的鹿堂主冷笑着说道。
“我等不如一同去将那些天族包围,别他们跑了,祖神知晓了,也会夸我们懂得随机应变。”
阴阳堂主也点点头。
“也是,再晚一些,怕是赶回来就只能当个旁观者了。”
罗也先本来就打算摸鱼,对两人的打算十分赞同。
这是,却有一个清澈又憨厚的声音响起。
他们三人一回头,却见是那位牛头妖魔。
“姜禹小儿确实不足为虑,但毕竟血神大人还在恢复,并不是全盛时期,万一受了点伤,有损他老人家的威严。”
牛头妖魔还挺忠心的。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凑近了又能帮上什么?
若是在外界还好说,姜禹如今以帝者的身份,为神剑加持了天人城的力量,他们上去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既然如此,你带几个高品妖魔去帮忙好了。”罗也先随口道。
“那我去了!”
牛头妖魔还真答应了,一马当先就走了出去。
悲壮的背影,让几人一阵茫然。
妖魔中还有这种勇士?果然异土大了什么妖魔都有...
“这么勇猛,他是谁的部将?”
“我不道啊,老罗的吧。”
“不不不,绝对不是跟我的,我最讨厌牛头人。”
“阴阳堂麾下的?”
“不可能,我阴阳堂只有植物山石,还有尸体形成的妖魔,没有生灵形成的。”
几人说了几句,却也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没名没姓的妖魔多了去了,他们也不可能每个都见过。
唤魔教的几个堂主没将姜禹放在心上也是有原因的。
姜禹看着确实强,若这次是正常的天人试炼,一战还真有大概率能功成。
可如今躺在神庙中的是血神。
哗啦——
棺椁在刺耳的声音中划开。
那只手臂在这段时日间,虽然仍然是青黑色,但上面狰狞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浓厚的血光。
手掌轻轻张开,便托住了帝城的虚影。
不见其用力,便令姜禹勾连天人城的内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动摇。
与其说手掌是接下了帝城,不如说是在掂量其有几斤几两。
“你比你的父亲,要差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