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可归的谢倾漫无目的，顺着大马路游荡。
    市中心的街道，白日里车水马龙，尽显忙碌。
    而到了这个点儿，也就只剩下商场门口的圣诞树还在闪闪发光。
    站在十字路口，谢倾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
    她还没想好到底要往哪个方向走，但总归是要向前。
    夜风袭来，轻而易举穿透身上的单衣，谢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穿这么少，当心生病。”
    带着体温的外套已经披在肩上，谢倾诧异扭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厉哥？”
    温厉额间生了层薄汗，面色微红。
    他紧张地上下扫视着谢倾，视线掠过她颈间，眼中戾气乍现。
    白皙的肌肤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他干的？”
    谢倾拉着宽大的男士外套，将脖子往里缩了缩。
    “你怎么在这儿？”
    她没有正面回答温厉的问题。
    不是她存了要为程牧开脱的心思，只是她现在，完全不想提起那个人渣。
    温厉挥挥手机，道：“接到了你的电话。”
    屏幕上，通话仍在继续，对面隐隐约约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谢倾在风中凌乱。
    她不记得自己给温厉打过电话。
    看时间，应该是她挣扎中想打电话求助，才误拨了温厉的号码。
    “你……都听到了？”
    温厉默认。
    “温厉，求你，别告诉我哥。”
    谢倾很少像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温厉的头更疼了。
    天知道方才接起来电时，听见对面的动静，他有多害怕。
    他一路朝市中心狂奔，连闯十几个红灯。
    车载音响中不断传来衣物摩擦与身体碰撞的动静，令他的怒火积压了一层又一层。
    若不是这恼人的声音在门响后戛然而止，温厉这会儿，应该已经把程牧按在地上摩擦了。
    “倾倾，你就这么在意他？”
    温厉蹙着眉，“他这样对你，你还想着维护他？”
    谢倾摇头。
    “你知道的，我哥天生妹控，要是让他知道了，恐怕要闹翻天。”
    温厉不置可否。
    听她这意思，还是想护着。
    谢倾也看出他的想法，“厉哥，我不是那么拎不清的人。”
    “只是，程牧他不配。”
    温厉听了她这句话，脸色稍霁。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要不要去医院？”
    虽然看上去除脖子外没什么别的伤痕，温厉还是多问了一句。
    “不用了，”谢倾拒绝道，“我没事。”
    话音刚落，一阵咕咕声自她腹部传出。
    “饿了？”
    谢倾老实回答，“嗯，是有点。”
    “想吃什么？”
    “都行。”
    路口的信号灯不知第几次由红转绿，温厉环顾周遭，给蜀风川打了电话。
    谢倾有些意外，“去吃火锅，现在？”
    在她的概念里，温厉不是会在大半夜吃这种重口味食物的人。
    然而，温厉很快打破了她的刻板印象。
    “嗯。”
    “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吃火锅暖和。”
    “而且他们家，应该合你口味。”
    -
    一顿火锅吃完，已接近凌晨四点。
    冬天的日头惯会躲懒，天空仍是一片浓墨般的黑，看不出分毫黎明气息。
    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这会儿的谢倾，上下眼皮正在疯狂打架。
    温厉去前台结完帐，回到桌旁。
    “走吧，他们要打烊了。”
    谢倾应了一声，人却没动。
    “你是打算回家，还是去酒店？”
    按温厉的想法，有程牧这个不安定因素在，谢倾今晚肯定是不能回公寓的。
    但他依旧习惯性征询着她的意见。
    谢倾迷糊着答道：“去酒店吧，家里不安全。”
    刚说完，她想起什么，瘪嘴。
    “不行，没带身份证。”
    温厉本想说他带了，可以先开好房再把房卡给她，反正酒店对此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话出口却变成了：“要不，去我家？”
    谢倾瞬间清醒。
    孤男寡女，夜半三更，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暧昧。
    再加上她之前说家里不安全什么的……
    谢倾藏在长发下的耳朵微微发热，余光往前台那边瞥。
    她早发现了，这家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格外留意他们这桌。
    他们不会误会，自己和温厉，是那种关系吧？
    温厉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心下了然，却更有意逗她。
    “干嘛害羞？又不是第一次。”
    谢倾当即借着桌子腿的遮挡，给了他一脚。
    老板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与自家婆娘咬耳朵。
    “老婆，你还真别说，小温跟这姑娘，是挺像一对的。”
    在他人眼中的温厉，永远谦和有礼，但也永远隔着距离。
    他似乎对什么都淡淡的，像个无欲无求的佛子。
    只有在谢倾面前，他才会褪下袈裟，重入世俗。
    这不，都会开玩笑了。
    许是怕谢倾真的恼了，温厉刻意提高声音。
    “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去我妈那儿住。她跟我爸刚好出门。”
    温厉的妈妈姓古，名沁黎，谢倾唤她古姨。
    谢倾外祖家的老房子，原和古家毗邻。
    几十年前，邻里关系不似今时淡漠，又正巧两家闺女年纪相仿，古沁黎便和谢倾的妈妈成了要好的小姐妹。
    后来谢母远嫁宛城，和童年好友也未曾断了往来。
    谢倾初来深城时，扛不住温家父母多番盛情相邀，没少去打扰。
    对年少丧母的谢倾而言，古沁黎的存在，多少填补了些她心中关于母爱的空缺。
    走出火锅店，谢倾朝温厉伸手。
    “把钥匙给我，我自己过去。你也早点回家吧，明天不是还要开店吗？”
    程厉没动，提醒道：“你没带手机，身上又没钱，学校离这儿有十几公里，你打算自己腿着去？”
    谢倾语塞。
    是哦，忘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了。
    “那，借点钱？回头还你。”
    温厉失笑，“什么年代了，谁还带钱出门。”
    谢倾在心底不服气。
    这是看不起谁呢？
    为防万一，她平常出门都会带点现金，怎么了？
    人民币可是法定货币，拒收还违法呢！
    她脑子里还在写控诉小作文，人已经不受控地跟着温厉到了车前。
    “走吧，”温厉拉开副驾驶的门，“我送你过去，晚上又不堵车，用不了多久。”
    谢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而打开后座的门，坐进去。
    副驾驶是女友专座，不是她的位置。
    温厉眸色暗了暗，没说什么，上车点火。
    浓稠如墨的夜色中，轿车飞驰在滨海大道上。
    车厢里静得出奇，足以让温厉听到身后姑娘平稳的呼吸。
    声入耳，便入了心。
    他抬眼，透过后视镜去看她。
    谢倾靠着车窗，双手环抱，是防备心很强的姿势。
    未施粉黛的小脸上，长长睫毛轻颤，眉心微皱，整个人透着紧张与不安。
    她好像，又在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