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挂掉路池打来的越洋电话,书桌上的电子表已经跳过凌晨三点。
以程牧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没办法指使别人抹黑顾成旻的。
「路池去看过了,应该跟他无关」
温厉将结论发给顾成旻,对方几乎是秒回。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ok的表情。
温厉盯着手机看了良久。
顾成旻这么晚还在工作,说明顾时这次遇到的舆论危机,是真的有些难搞。
而这次危机的起因,是某知名营销号发出的一篇文章。
文章直指顾成旻身份造假,他本人与顾氏集团董事长顾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的生父是二十几年前因涉嫌经济犯罪被警方通缉,后在国外畏罪自杀的成绍。
一石激起千层浪。
短短几天时间,顾成旻便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沦为网络上人人叫骂的老赖之子。
评论区里,有心人翻出了当年成绍风头无量时接受的采访。
几张截图拼起来,画质不算清晰,但字幕却清楚明了的点出了成绍的身份。
数以百计的营销号闻风而至,带动大波水军下场,暗戳戳地说成绍的红色背景才是此案最终不了了之的根源。
在他们的“我觉得”里,成绍被刻画为一个仗着家里权势为所欲为、贪得无厌的恶棍。
他下海创业,以公司之名行敛财之举,挪用公款中饱私囊,致使资金链断裂。
公司上下百余号员工一夜之间成了无业游民,被拖欠数月的工资拿不到手,只能自认倒霉。
合作伙伴投下的巨额资金打了水漂,官司打了一场又一场,法院强制执行了成绍及其妻子名下所有的财产,却不过九牛一毛。
单从账面来看,成氏的流水存在很大问题。
数十亿资金过了公司的账,却没有落在实处,不翼而飞。
直至警方结案,也没有查到这笔钱的下落。
如今爆出顾成旻是成绍的儿子,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其中热度最高的,就是成绍心里有鬼,提前吞下这笔钱偷偷转去了海外,打算带着全家移民,在外面继续过挥金如土的富豪生活。
虽然他事发后没多久就死了,但这笔钱,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留给自己唯一的儿子。
至于顾征为什么会收养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对其视如己出,甚至把他推上顾时继承人的位置?
必定是看在他手握巨额财富的份上。
商人嘛,天性逐利,不可能会做亏本的买卖。
又或者,成绍也好,顾征也罢,都是幕后大佬推出来的马前卒。
事情发展到这里,沈家那个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老太爷渐渐浮出水面。
相关热搜词条登榜不足半小时,广场便被删的干干净净。
不明真相的网友们被激起逆反情绪,群情激奋地开小号、用代称、打缩写,换着花样控诉世道不公,某些人一手遮天。
顾成旻回到宛城后,让父亲回了公司,自己则从机场直接去了沈家老宅。
进了屋,他先朝四周看了看,才走到沈崇礼身旁落座。
“爷爷,抱歉,这次的事是我没处理好。”
沈崇礼双手拄着根龙头拐杖,神情严肃地盯着顾成旻。
沈老爷子本就是军人出身,虽然上了年纪,但身板仍挺得笔直,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被他这么盯着看,饶是沉稳如顾成旻,内心也止不住地忐忑起来。
屋内的气压越来越低,似乎连墙边立着的座钟都转的慢了许多。
顾成旻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觑着老爷子的眼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网络上那些言语并不是他的错,但毕竟牵扯到了沈家,他作为那根导火索,总要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爷孙俩默默对坐了许久,顾成旻一杯接一杯喝着茶,膀胱很快充盈到了极限。
“爷爷,我……”
“成旻啊。”
两人同时开口,顾成旻只能把要去洗手间的话憋回去,用手势示意沈崇礼先讲。
沈崇礼用大拇指不住地地摸索着拐杖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须,“今天没有外人,爷爷想听你说句实话。”
顾成旻夹紧了腿,不是紧张,是憋的。
可他从老爷子的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郑重,又不好在此时提出要去放水。
“您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爷子抬起眼,扫了下二楼。
“你对峤峤,是真的不喜欢吗?”
顾成旻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沈老爷子思虑良久,竟然只为问他这一句话。
“爷爷,我一直把峤峤当妹妹。”
压力,令顾成旻垂下了头。
他听到沈崇礼从嗓子里挤出一声轻笑,随后,一只温暖又粗糙的大手覆在了他手上。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老爷子摇着头感叹,“总是想得太多。”
沈崇礼收回手,拐杖在地上转了个方向。
“网上说的那些事,你不必管。我这几十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我想护的人,总能护住。”
说着,老爷子缓缓起身,又往二楼看了一眼。
“特别是,家人。”
顾成旻身子抖了抖,“爷爷……”
沈崇礼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上去,跟峤峤好好聊一聊吧。”
-
拉着窗帘的出租屋里,光线昏暗,像是到了夜晚。
茶几上散落着喝空的啤酒罐、吃剩的外卖盒,以及燃尽的烟头。
男人躺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艺沙发上,不停地刷着手机。
微信消息一个接一个往外跳,内容大同小异,他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
十五点二十八分,一条与众不同的微信发进来。
「没用了,动手吧」
男人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翻起来。
「他在哪?」
对面很快发了个定位过来,男人看着屏幕上连地名都不显示的点,皱眉。
「这地方我进不去」
当门口二十四小时站岗的哨兵都是吃素的?
消息发过去,对方秒回。
「不用进去,等他出来动手」
男人点起一根烟,猩红的烟头在光线不足的房间里忽明忽暗,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好」
烟吸到一半,阿大又敲出几个字。
「白小姐,答应我的事,希望您说到做到」
点击确认,发送。
手机关机,取出电话卡,把还在燃烧的烟头按在金属面上。
一阵白烟混着刺鼻的气味从电话卡上散发出来,阿大拉开窗帘,打开窗子,抄起烟灰缸重重砸在熄灭的手机屏幕上,而后将爬满蛛网的手机扔了出去。
做完这些,阿大对着玻璃的反光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背起黑色的斜挎包,扬长而去。
打车到了白清清给的地址,阿大用现金付了车费,开门下车。
他走进马路边一家小吃店,要了碗炸酱面并一碟小菜,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注视着对面的高墙大院。
店主送面过来时,发现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看,热心道:“外地来的吧?”
阿大低低应了一声,又听店主说:“那地方看看行,可不能拍照。我这店开了一年多,月月都能见着瞎拍的人被带走。”
听他这么说,阿大扭过头来。
“那里面住的什么人?”
“嗐,还能是什么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摸不着的人呗。”
说罢,店主笑呵呵地给阿大递了双筷子。
“您尝尝,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里头的人都爱吃。”
阿大接过筷子,埋头吃面,同时也不忘用余光留意着对面的动静。
面碗见底,对面的马路上开来一辆香槟色大劳。
确认了车牌,阿大擦擦嘴,结了饭钱,推门出去。
时至傍晚,天边挂着金红色的晚霞,层层叠叠,似远山重重。
阿大把手伸进包里,不动声色地过了马路,沿着大院的围墙往前走。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顾成旻从大院里走出,与阿大擦肩而过。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