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醉红尘
作者:缄先生   光明道最新章节     
    李三响缓缓睁开双目,四肢百骸撕裂般的剧痛山呼海啸,瞬间让其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呆呆望着脸庞上方青黑色的岩石,这些自己亲手斩切打磨的洞府壁顶,头一次发现竟如此粗陋压抑。其努力伸展下四肢,以让自己在蒲团上仰躺得尽可能舒服些,指端传来的剧痛让其忍不住呲牙咧嘴起来。神识飞快逡巡全身,只数息间,其倒抽一口凉气:自己的修为境界赫然只剩聚魂初期!
    这也未免太过荒唐狗血了罢?
    李三响瞬间心如死灰。
    这已是其第五次冲击合体境界。
    前三次,李三响穷尽了自己掌控的进阶之道,却每每止步于门前,仿佛此前的修炼进阶已经耗尽了其运气,那种明明窥见室内的光亮却不得而入的痛苦,较之如今肉身神魂的剧痛尤甚。从第四次开始,其尝试用血炼之术冲击瓶颈,虽然通过疯狂的杀戮累积了海量的血灵和精魂,却依然无功而返,这让其更加变本加厉地疯狂杀戮,以积攒尽可能多的血灵精魂,就在其信心满满,冀望再一次动用血炼秘术冲击合体时,却不料遇到了心魔入侵,以致出现如今结果,自己的境界竟跌落到聚魂期。虽然修士进阶时,跌落境界的事情常有发生,但往往只是跌落一个小境界,像自己这般一连跌落数个大境界的闻所未闻。
    不过仔细回想这第五次进阶的历程,李三响对如今结果却又找到答案。皆因在进阶的最后关头,自己经历了修士进阶最凶险的一关:神魂堕入心魔幻境。这种心魔幻境,随着修士境界修为的提升不断强大,有些神识异常强大的修士,甚至能在幻境引来远较自身强大的域外天魔。而自己,在进入心魔幻境后,面对的便是强悍异常的域外天魔。虽然最后通过光阴印鉴将心魔诛杀,但李三响深知,诛杀的只是域外天魔在自己神识海中的投影幻像,而其本体,正不知在多远的异界魔域注视着自己,一旦心境稍有松动罅隙,那心魔便会乘虚而入。而心魔不除,自己迈入合体境界便是镜花水月。一念及此,李三响心境更加颓废低落起来。
    江南暮春,河岸边的繁花咤紫嫣红,正用尽力气迎接盛夏的来临,浓密的垂柳撑起绿茵,在一方荫凉深处,在溪水弯折的青石滩上,正斜躺着一个醉汉。醉汉身着一件浆洗的略显发白的青色长衫,双袖胡乱挽到臂肘,层层褶皱里沾染着星星点点的瘢痕污渍,下摆半浸在清浅的溪水里,一任清凉溪水从脚踝间淙淙流淌。许是午后此起彼伏的鼾声,许是宿醉导致的周身酒肉酸臭,招引大大小小的绿头苍蝇在醉汉身边嘤嘤嗡嗡上下飞舞。
    “快来瞧,快来看,又是一个酒憨蛋!”伴着两声稚嫩的童声,几个正沿着溪水摸鱼捡虾的顽童,像发现宝藏般跳上岸,围着醉汉指指戳戳起来。见醉汉依然沉睡不起,几名孩童叫嚣得越发大声,一名年长些的为首男童捡起一根竹枝,先是戳了戳醉汉的胸脯,接着大着胆子开始撩拨醉汉几乎掩盖整个面庞的须发,另一个则蹲到醉汉身前,探手将其抱在怀中的葫芦一把扯过,拔开盖子用力向里面闻了闻。
    “啐!什么味道?这分明是猪尿嘛!”男童有些失望地狠狠将葫芦掼在青石滩上,坚硬的青石立时将葫芦硌成数瓣,劣酒的气息弥漫起来,引得苍蝇更加起劲嗡鸣聒噪。
    “别闹…我还能喝…再给我…来一壶…”醉汉口齿不清的嘟囔着,不情愿地翻了翻身子,半敞的衣襟里滚出一个黄色布袋,立时引起为首男童注意,“咦?”男童眼疾手快,弯腰一把将布袋抓在手中,眼角只顺着缝隙朝里面瞟了一眼,马上兴奋地嘴巴咧到耳根后边,“走,买糖吃去!”其高声嚷了一句,这黄色布袋赫然是一个钱袋,里面叮当作响的金银,竟比自己当绸布店掌柜的老爹怀里那个还要多!
    “把东西…还给我…”醉汉似乎从宿醉中有些清醒过来,艰难地从地上半坐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探出右臂,伸出食指指点着为首男童道,为首男童脸现一丝迟疑之色,醉汉颤巍巍站立起来,顾不得拧干衣摆里的浸水,一把扯住为首男童的衣袖。
    “去你的吧!”看了看衣衫褴褛的醉汉,为首男童脸上最后一丝迟疑瞬间抹去,其恶狠狠地低吼一声,探身伸出双臂用力朝醉汉一推,本就站立不稳的醉汉身形立时踉跄后退起来,“欧,欧…”跟随的几名孩童顿时重又兴奋叫嚣起来,几人就地捡拾石子土块,纷纷朝醉汉扔去,以此阻止醉汉可能的追赶,见醉汉蹲下身子伸臂遮掩,石子土块掷在醉汉身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快来瞧,快来看,又是一个酒憨蛋!”几名顽童大笑着,像打了胜仗的军士扬长而去。醉汉缓缓站立起来,有些不甘地奋力向顽童奔跑的方向追出几步,但身躯马上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其折转身,三两步迈到摔裂的葫芦前,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一瓣,将里面残存的酒浆一饮而尽。
    “呼…”醉汉长舒口气,身躯的颤抖稍稍平复,“人之初,性本善?”其口中喃喃道,“是放,是杀?是正,是邪?”其颓然跌坐在青石滩上,低头打量着腌臜身形,禁不住哀哀问道:“这便是滚滚红尘罢?我怎么连怎么做人都不知了?”
    桑庄,一座普通的江南小镇。
    时值正午,穿过桑庄熙熙攘攘的乡村集市,一路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迤逦行走了六七里,刘妈先是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晶莹汗珠,接着摆了摆手,身后跟随的三人慢吞吞站定身形。刘妈身后右手边是一名小厮,正放下肩上沉甸甸的担子,探出左手揉捏着右肩,左手边是一名半大小子,却正是前番抢夺醉汉的为首男童,刘妈正后方,醉汉兀自跌跌撞撞,仿佛几人眼前那座庄严肃穆的庙宇,其都没有力气抬头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