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被吻得紧闭上双眼，舌尖尝到了陆清衍的味道。
    清冽薄荷酒信息素混合着铁锈味。
    还有一点灰尘的涩感。
    姜卿忍不住推拒了一下。
    陆清衍左手不自觉地掐了掐自己手心，把姜卿从他怀里拉开。
    脑海里一直有一个让他把姜卿标记的声音。
    可是他爱的人是omega，即使他是alpha，也会让她赢。
    哪怕用他的命。
    姜卿仰头望着陆清衍，相对无言。
    陆清衍看到从姜卿澄澈瞳仁里倒映出的他的脸。
    周围因为打斗而飞扬的尘土在此刻缓慢沉寂下来。
    【玩家萧辰出局，当前存活人数：2人，只有一名玩家存活时游戏结束，将成为游戏玩家。】
    【最后，祝玩家游戏愉快。】
    姜卿嘴唇微动，却被陆清衍用拇指摁住唇瓣，她感受到指纹摩挲过唇珠，在她嘴角轻轻擦拭。
    是她刚才沾上的陆清衍的血。
    “亲爱的，希望你回到现实世界里以后还能记得我。”
    陆清衍说完，手从姜卿脸上抽离，伸手去摸她刚才收到裤袋里的枪。
    姜卿反应过来，迅速往后躲，她不想看到陆清衍死在她面前。
    只是她退一步，陆清衍就向前一步。
    “不，陆清衍，不行。”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想赢了。
    来到这个游戏世界满打满算也就三天，但不得不承认她和陆清衍之间的羁绊因为这个世界的设定、因为生理需求、因为信息素牵绊、因为基因吸引，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相爱。
    陆清衍被萧辰打肿的脸颊在此刻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还是难掩他的帅气，眼神温柔地紧紧锁住姜卿。
    “没关系的，卿卿，这是必须的选择。”
    姜卿睁着眼，泪水积蓄在眼角不肯落下，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闷痛。
    她忽然想到当初的楚厌就是为了保护她死在了楚戎的剑下。
    她害怕了。
    她不敢看陆清衍在她眼前死去。
    直到姜卿的脚后跟碰到坚硬的物体，后背也贴上冰冷的铁质设备。
    她退无可退。
    姜卿终于眨了眨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又滑到下巴，滴到地上。
    在尘埃里溅起微小的花。
    陆清衍满是伤痕的左手再次抬起去轻抚她的下巴，继而往上拭去她脸颊上的泪。
    带了些脏污的手指擦上去让姜卿原先嫩白的皮肤染上灰痕，陆清衍只好悻悻把手放下。
    “没事的，卿卿。”
    陆清衍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仿佛在和姜卿呢喃着情话。
    他还是伸出手拿到了枪。
    他其实也怕。
    碰到扳机的手指还在颤抖。
    陆清衍想抬手捂住姜卿还在流泪的眼，但因为手太脏了最后作罢，只能轻声和她说：“不要看。”
    他正要往后退找一个角落了结自己的生命，却被姜卿握住手腕。
    “就在这里，让我看着你。”
    陆清衍有些不解，但还是站在原地，枪管抵住自己的脑门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枪里没有子弹。
    陆清衍哑然失笑，想去摸姜卿的裤袋却被躲过，他叹了口气。
    “卿卿，你不想回去了吗？”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回去也挺好的。”
    “这个游戏总会结束的，这个世界是虚幻的，我...也是虚幻的。”
    姜卿没听懂陆清衍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固执地不让陆清衍碰她。
    陆清衍也着急，只要他死了，姜卿就能成为头号玩家，赢得这场杀戮游戏的最终胜利。
    他不再纠缠姜卿，而是大步往后退了几步，等姜卿细细看去时，才发现陆清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
    是她之前拿走的那把瑞士军刀。
    姜卿蓦地脸色一变，就要上去抢。
    但陆清衍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军刀在他手上转了一圈，望着姜卿的眼神缱绻而深情，笑容却显得漫不经心，“亲爱的，为了让你赢，我自杀。”
    他再次迅速往后退，正好有一个报废的机器设备在身侧，快速背过身去，军刀朝自己的心脏用力捅入。
    一刀毙命。
    姜卿跑过去的脚步就僵在原地，眼看着陆清衍背对着她跪倒在地。
    心里止不住地难过让她胃部也跟着绞痛，只好蹲下来缓解。
    【玩家陆清衍出局，玩家李可解除假死，当前存活人数：2人。】
    李可还活着？
    姜卿原先垂下去的头瞬间抬起。
    就看到李可从仓库二楼的某个角落里一步步走到栏杆旁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蹲在一楼的姜卿。
    她笑得很阴险，李可也没想到杀死贺璟以后她会拿到假死的道具卡。
    陆清衍她没办法打过，但姜卿不一样，她也是omega，而且，她可以杀死姜卿。
    这怎么不算一种成功呢？李可想。
    姜卿果然和从前一样，只是朝她笑一笑，就愿意庇护她。
    “姜医生，还得谢谢你帮我解决了最后的麻烦。”
    姜卿的胃绞痛终于缓过来，她缓缓站起身。
    “贺璟是你杀死的吗？”
    “是啊，没想到吧姜医生，你只是让他跟着我，他就真的乖乖跟着你了。”
    “真是让人好嫉妒啊，姜医生，为什么你身边的每个人都爱你？而我却只能因为精神病被家人丢弃在疗养院？你知道那天你递给我糖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要是能把你拥有的一切都夺过来，就好了。”
    李可忽然笑了笑，这个笑声让姜卿想起之前癫狂的白锦，“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真的因为这个想法进来了。”
    “——你明明已经被全世界厌弃，可还是有人愿意为你去死。”李可的目光移向姜卿面前的陆清衍的尸体。
    姜卿没有记忆，只能通过李可的只言片语里将线索串联，但在那一瞬间她的耳朵忽然响起极其刺耳的嗡鸣声，脑海里也一下子多出了许多不是自己的记忆。
    各种破碎的片段让姜卿额角的青筋跳动，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那是因为我并不是新闻里说的那种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自己知道，而身边的人也不会因为那些新闻就对我仇恨和厌恶，李可，是你太钻牛角尖了。”
    “你知道吗，我的生活里曾经种有一棵参天大树。他正直善良，就像青松一样赋予我安全感，他有一个妹妹死在了和他外出游玩的溪流里，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质问自己，那天我去到他家里，他把我抱在怀里一遍遍问我，河水凉不凉，我吓坏了，但他却因此恢复过来。”
    “他把我当成了他的第二个妹妹，可是他现在被你杀了。”
    “我初到这个世界时很慌乱，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而难过，心底总有一股仿佛不属于我的情绪在牵引我，于是陆清衍出现了，他的薄荷酒的味道和我有一点像，就像宿命一样，我们走到了一起。”
    “他是我唯一的爱人，如今也因为你的假死先一步自我牺牲了。”
    “李可，我曾经帮过你，我不会后悔，但是你也不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姜卿从来没说过这么长一段话，这些话似乎不是她想说的，而是原身想说的，但又带上了属于她的情绪。
    这一刻她和原身的感情仿佛互通，每一段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有她的，也有原身的。
    所有情绪挤压在一起，最后变成这一长段的话语。
    【玩家是否确认使用道具“定向秒杀卡”？】
    “确认。”
    这是她杀死杀人数排名第一的萧辰后获得的道具奖励。
    【检测到唯一玩家李可，道具使用完毕。】
    站在二楼的李可笑容还凝固在脸上，就在一瞬间消失在这个游戏里。
    【玩家李可出局，当前存活人数：1人。】
    【游戏结束，恭喜玩家姜卿赢得游戏，获胜身份：omega，奖励结算中。】
    下一秒，姜卿眼前的一切景象如潮水般尽数褪去，她又回到了那个只有黑暗的空间。
    【恭喜您成为“头号玩家”，请再次确认您的执念。】
    姜卿眼前浮现出一串金色的字符，机械女音也随之而至。
    “我的执念是，希望爱我的人都能够如愿以偿。”
    【系统检索中，系统希望您再次确认当前执念。】
    姜卿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她进来的执念和现在选定的执念不同，才会如此。
    但她依旧笃定地开口：“我的执念是，希望爱我的人都能够如愿以偿。”
    说完，白光笼罩了整个空间。
    -
    “卿卿，该吃饭了。”
    等姜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整个房间被厚实的黑色窗帘完全遮盖住光芒，唯一的亮光是门缝外漏进来的那一道浮光。
    她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小七熟悉的声音响起：【卿卿！！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我明明和你结了灵契，可是这几天都没办法进入你的识海和你联络！你去哪了！】
    姜卿脑袋有片刻呆滞，她很久没听到小七的声音了，一开始进入游戏世界时还会想办法呼唤，到后面已经习惯了自己去做决定。
    反正横竖都是要离开那个世界。
    接着她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小七讲了一遍，随后问道：“所以这是新世界吗？”
    【不是，我们还在第四个世界，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难怪我在虚空之境的时候被脏东西攻击了！原来那些人是想欺负你！】
    “谁？”
    【咳咳，卿卿，你现在有这个世界的记忆吗？】
    小七略显僵硬地转移掉话题，姜卿也不想为难它，就顺着小七的话往下说。
    “有一些。”
    有关于陆清衍的记忆她还是很模糊。
    【那我再给你传一遍！】
    输送记忆是一门技术活，但如果是重复的记忆不会影响到姜卿，小七担心她的记忆不完整，还是重新弄了一遍。
    姜卿再一次从记忆里提取有关陆清衍的信息，依旧模糊。
    所以，陆清衍说自己是虚幻的难道是真的吗？
    姜卿皱起眉，门外的敲门声也再一次响起。
    是很轻柔的响声，能看出来外面的人害怕惊扰到姜卿。
    “卿卿啊，出来吃饭好不好？”
    姜卿知道门外的人为什么如此小心翼翼。
    原身姜卿，精英家庭出身的高知分子，曾经是国内唯一可以做一项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但曾经在一场医闹里被患者家属提刀砍断了手背，虽然后来通过痛苦的复健让手能够正常活动，却再也没办法做手术了。
    外科医生的神话就此终结，因为一场医闹被拉下神坛。
    姜卿手部恢复以后仍然抑郁了很久，到后面在家人和贺璟的陪伴下重新考了心理学的学位，成为一名心理医生。
    医者不自医。
    但姜卿仍然通过自己学到的知识试图疗愈满受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
    等她拿下心理学学位后，已经没有人再记得她曾经是外科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年轻但医术了得的大拿，从小到大的天之骄子。
    好景不长，姜卿在开设自己的心理咨询诊所后接待了大明星苏妙妙。
    苏妙妙的问题也有些复杂。
    她是草根出身，家庭条件不好，父亲好赌，欠下了巨额赌债，而母亲在发觉她长相条件姣好以后就把她送进娱乐圈里。
    没有门路的母亲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卖色相。
    不是母亲的色相，而是她的。
    普通人的十五岁是在温暖阳光的教室里大声读书，在绿草如茵的操场上肆意奔跑，和几个好友手牵着手一起诉说心事的。
    而苏妙妙的十五岁不一样，她的十五岁里是灯红酒绿，是觥筹交错，是肥肠大耳的老总和抽不完的烟。
    是被鞭打的身体，是刚经历两年初潮后就被人拉到包厢里明码标价。
    她不敢反抗，家里常常还有催债收款的满是纹身的男人。
    她的十八岁生日唯一的记忆是悬浮在眼前的金项链，是被重重扣在桌上的江诗丹顿。
    她有严重的烟瘾，还有双向情感障碍和焦虑症、惊恐症等等一系列心理疾病。
    这些她都曾经在一声声抽泣的泪水里讲述给姜卿听。
    姜卿保持着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记录下每一笔独属于苏妙妙的血泪，又在深夜为她、也为自己掉泪。
    但她没想到会有狗仔跟踪苏妙妙发现她一直来往心理咨询室。
    苏妙妙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积极乐观、开朗阳光的向日葵女孩。
    可以称得上童星出道的她家喻户晓，是所有人眼中的大明星。
    她的私生活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接触的权贵太多了，每个人都不想自己恶心的秘密被发现。
    但那个狗仔是新手，他还不了解这个行业的规则。
    于是他打破了那个规则，在某天深夜里悄悄潜进了姜卿的心理咨询室翻到了苏妙妙的诊疗记录。
    姜卿是上了锁的，但锁被狗仔打坏，里面的资料散落一地。
    好在苏妙妙前几次的诊疗记录都被姜卿带回家里反复翻看，她很努力地想要治愈这个少女。
    她的心也千疮百孔，虽然她们两个是以不一样的方式。
    第二天苏妙妙罹患各种心理疾病的事情就被狗仔发布到网络上。
    贺璟用了人脉查到了狗仔的名字，那人叫做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