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是伴着愉妃的吵闹声走出小燕子的房间的。已是日落黄昏,没有见到永琪回永和宫,愉妃又开始吩咐下人满皇宫找人,当她听说永琪在漱芳斋呆了一天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冲到漱芳斋,大声吵嚷着,让小燕子放过永琪,把永琪还给他。
紫薇和尔康一再解释,小燕子并不在漱芳斋,可愉妃就是不信,一直在院子里絮絮叨叨不肯离开,直到永琪再也听不下去,终于打开了小燕子的房门,径自走到院子里。
他看着眼前的额娘,曾经那么温婉的额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让他越来越陌生了。
小时候,额娘是他的整个世界,可当他渐渐长大了,他才发现,其实,他才是额娘的整个世界,是额娘这个宫里的女人唯一的依靠。
无数个深宫中的日日夜夜,额娘总是一个人,要么是给他做新衣,要么就是在修剪盆景,后来,她又在寝宫中设了一个小佛堂,从此,她的生活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停地跪在菩萨面前,祈求着她唯一的儿子可以平安顺遂。
她好像从来不去争什么,只是每天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自己和她的那些盆景上。她把盆景修剪成她想要的样子,也期盼着自己能够长成她想象中那个优秀的阿哥的样子。
但是,当他长得足够优秀,足以有能力为她争得一个更为尊贵的地位,她好像也并不在意,只是每天不停的在耳边提醒自己要对皇阿玛谦卑恭敬,但凡他出了一点差错,她都要担心的在他耳边唠叨上好几天。
可是,他也只是个孩子,只要是孩子,哪会有不犯错的呢?这让他从小很心疼额娘,却也很怕自己的额娘,怕那个把自己像盆景一样修剪栽植,希望自己可以永远按照她的心意“顺顺利利”长大的额娘。
他曾经以为,这份对额娘的“又爱又怕”,并不会对他的人生产生什么影响。所以早就到了该出宫开衙建府的年纪,他却一直安安分分地跟额娘一起居住在永和宫里,只为了他的额娘能够安心。
直到那天,那当胸一箭的射出,和那个“并不是兄妹”的消息的传来,让他一直循规蹈矩的生活突然有了一抹亮色。如果说他的人生,是额娘精心修剪的一盆盆景,那么,小燕子就是他这个盆景生长过程中的“横生枝节”,然而,他却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个横生的枝节“跑偏”,并且“跑偏”的心甘情愿。不,应该说,小燕子就是那株恣意生长的藤蔓,激发了他内心深处掩藏了很久的悸动,唤醒了自己心底悄悄住着的那个总是忍不住想要“犯错”的小孩子,让他重新找回了他自己。他就这样沦陷了,心甘情愿的被这株藤蔓缠绕,和她一起在风中摇曳,那种感觉,让他觉得,他好像又活过来了。他享受这种悸动,并且乐此不疲地沉沦。
这一切可能真的触犯到了额娘这个“修剪师”的底线了吧?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额娘,您一直在说,是我变了。如果您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您就会发现,不是我变了,只是因为,我长大了。我不可能一辈子只做您的乖儿子,我也需要有自己的人生,同时,我也需要在别人的人生里,充当不同的角色。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做您的乖儿子。只不过,您不愿意接受我有自己的意志和生活,更不愿意我去参与别人的人生,您只肯接受我这个乖儿子的身份。也就是因为您的这份不接受,现在,弄得我的世界一片凌乱。我已经不知道还要怎么去继续做您的乖儿子,我更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去参与我想去参与的人生。我现在,已经完全迷茫了。您如果还可怜我,那就请您,不要再在这里大呼小叫给别人乱安罪名了。就当,这是您给孩儿的最后一丝尊重,行吗?儿臣求您,别闹了。”永琪的声音里,透着绝望,说完,他不再顾及愉妃,转头重新回到了屋里。
愉妃是什么时候走的,永琪不知道。他已经没办法再面对自己的额娘了。他靠在椅子里,毫无波澜地讲述完了自己和乾隆的谈话,让紫薇和尔康以及因为愉妃大闹而知道小燕子离宫了急忙赶来的班杰明,终于知道了小燕子离开的真正原因。大家的脸上都写着震撼。
“那,你计划怎么办?”班杰明问,“小燕子不能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走了。”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永琪的眼神忽而凌厉起来,语气里,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