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谦这才转移了注意力，跟他聊了起来。
    “别这么说，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人人都是平等的，不管是科研人员，还是司机、售货员，大家都一样重要。”
    “正是因为大家在各自的岗位上各司其职、履职尽责，才能将国家建设的更加和谐，更加繁荣。”
    “有文化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舒心，我也得多多向宋同志您学习。”
    两人虽然岗位不同，职责也不同，聊起天来却很投缘。
    司机摇下车窗的同时，顺手打开了卡带播放器。
    “从基地到京城还要很长一段路，宋同志不介意的话，咱们听会音乐吧。”
    徐徐微风吹拂而过，一阵悠扬婉转的女声也从播放器里传了出来。
    司机没忍住跟着哼唱了几句，才接着跟他聊了起来。
    “宋同志平时不忙的时候，都喜欢怎么打发时间？我家里人都很爱听歌，尤其喜欢这位叫林半夏的歌唱家。”
    “林半夏的歌听起来特别有精气神，听着都觉得充满了力量，毫不夸张地跟您说，我每次开车都全靠这个提神！”
    宋明谦听到林半夏这个名字，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基地里携带电子设备不方便，我也就是偶尔看看书什么的。”
    他笑着跟司机回应，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男人在心里细数一下，回想起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老婆了。
    宋明谦和林半夏的婚姻，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自由恋爱。
    她温柔、优雅又漂亮，还是戏剧院出身的高材生。
    宋明谦对她一见钟情，能够娶她回家，真是让他欣喜若狂。
    他以为他们这段婚姻能够幸福和睦一辈子。
    没想到，后面居然会发生那样大的变故。
    林半夏带着女儿来找他的火车上，年幼的女儿被人贩子拐走了，她自己也受了重伤。
    在现实的逼迫下，她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宋明谦都忘不了他们最后一次分开时，林半夏看向他的那抹，带着恨意和绝望的眼神。
    “宋明谦，我们分开吧。”
    “我们的女儿一天回不来，我就一天没办法用正常的心态去对待你。”
    “这样的婚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分开，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林半夏的视线越过宋明谦的肩头，无焦距地落在墙上悬挂的全家福上。
    她的语气，分明平淡到没有丝毫起伏波动，却透着一种压抑至极后的麻木。
    宋明谦听出她的认真，只觉得整个人陷入了莫大的恐慌。
    “半夏，是我的错，我已经拜托了很多人帮忙找我们的女儿。”
    他踉跄着上前，将妻子拥抱进怀中，双臂揽着她纤细的腰身，不断收紧、再收紧。
    “半夏，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当初的事都是我的错，求你再给我次机会，我一定可以把我们的女儿找回来的。”
    宋明谦甘愿抛弃一切，只为挽回这个破碎的家庭。
    “半夏，你不能、不能放弃她。”
    “更不能……”
    他眼眶通红，话音落下时，已经低微的几不可闻。
    后面那句祈求她不要放弃自己的话，更是说不出来。
    看着宋明谦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林半夏只觉得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痛得她神色都忍不住扭曲起来。
    她像是疯了一样的将他一把推开，冲着他大吼道：
    “你以为我想放弃吗？宋明谦，你不要以为我是傻子，如果好找，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她的下落？我知道的，女儿这辈子很难再回到我们身边了！”
    “真的，我不恨你，是我非要带着女儿来找你的，都是我的错，我该死。”
    紧绷着的那根弦，压抑到极点后，终究还是彻底崩裂了。
    一向好脾气的林半夏通红着双眼，拿起旁边的花瓶狠狠摔到了地上。
    阵阵碎裂声听得人心惊肉跳，她憋着一口气，砸掉了家里所有能砸的一切。
    最后像是彻底疲惫了一般，她蹲在满地的碎片中，浑身颤抖地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我真的不能没有我的女儿，宋明谦，你那么厉害，求求你救救她，把她带回到我的身边。
    “宋明谦，就当是我求你……”
    林半夏从崩溃的嚎啕大哭，到痛苦的泣不成声。
    向来最爱漂亮，最优雅的她，都快要不认识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疯了，她真的要被逼疯了。
    她原谅不了自己，更原谅不了宋明谦。
    “这几年时间，你知道我是怎么苦苦熬过来的吗？”
    “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我们的女儿，她拼命地朝我伸着小手，一声接一声地哭着质问我：妈妈，你和爸爸去哪儿了？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林半夏捂着脸跌坐在地，忍不住溢出一声悲鸣。
    “宋明谦，我知道你是专家，是国家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尊你，敬你，一直以自己能有这样一位丈夫而感到骄傲。”
    “哪怕是你为了科研工作，对家里百般忽略也是没关系，我可以理解，也必须理解，可我们的女儿呢！”
    “她遇难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哭着喊着找爸爸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还那么小啊，你要她怎么理解你！”
    林半夏低垂着头，哭到彻底没了力气后，终于能够维持住几分虚伪的平静。
    “你宋明谦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自己的亲人。”
    地上的残片划破了她的手心，鲜红的血液流淌出来。
    她却像是不觉得痛似的，只低声喃喃着。
    “我没办法接受自己有这样的一个丈夫，宋明谦，你走吧，以后你当你的栋梁之材，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些年的痛苦，我已经尝够了，我宁愿以后再也不要跟你有任何关系。”
    宋明谦看着这样的林半夏，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拼命地蹲在地上，将她抱在怀里，苦苦哀求着。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立马就去辞职换工作，只要你愿意，让我干什么都行。”
    “半夏，女儿已经不在了，我真的不能再没有你……”
    林半夏没有说话，只是抓住宋明谦抱着自己的手，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最后，将他整个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