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目光灼灼地看向万玉柔。
    “你，猜到了吧。”
    万玉柔眉头紧皱。
    “树大招风？”
    老夫人点点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老夫人说沈荫喆的性格和万玉柔十分相似。离开了学堂，离开了沈家，投身军营的沈荫喆没有自暴自弃，他积极乐观，出手大方，洁身自好，脑子机灵。
    没了身份的束缚，他格外爱劫富济贫，行侠仗义，身上有一股难得一见的侠气。
    沈荫喆自升为百夫长之后，乃至之后的校尉，偏将，将军，他对手下的士卒将领也都尊重、大方、报以欣赏的态度。
    他很温暖，心胸豁达，让人忍不住靠近。
    就连老夫人也不过是罪臣之女，流放到边境苦寒之地，遇到了沈荫喆才得到了救赎。
    沈荫喆美好的品格，让他在军中内外都积累了大量的人气。
    以至于遇到天灾人祸，百姓都想着去投奔他。慢慢的，沈家军的名号越来越响，队伍也越来越壮大，一时间风头无两。
    福兮祸所依。
    沈家军风头最鼎盛之时，沈天佑诞生了。
    沈荫喆听说自己抱了大孙子，好不快活，带了十几名贴身士卒便快马回了京城。
    不想半路被人拦截，对方有太子身边的官员，也有地方官员。想要绕过他们的求助独自回京是不可能的。
    事关太子，沈荫喆毫无选择。
    “据说当时将军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太子，而是一直被人引向河道。甚至当时面对溃堤的风险时，还有人一直告诉他太子就在前面。”
    老夫人说到这里眼睛已经通红了。
    “当时将军明知前往有危险，亦往矣。去，他一人危险，不去，整个沈家都要获罪……”
    老夫人已经抽泣起来。沈荫喆考虑了所有人，唯独没有考虑自己。
    万玉柔神情凝滞，这些是她不曾看过的原创剧情——是早死的配角不值一提的剧情。如今身在其中，看着老夫人悲痛欲绝，她哪里能好受得了。
    “所以……他去了吗？”
    老夫人点头。沈荫喆去了，独自一人，将所有士卒都硬留了下来。
    那些年轻的士兵那么单纯，那么信任将军，信任王朝。
    然后，眼睁睁看着沈荫喆被洪水吞没……
    他们没有将军了。
    万玉柔看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跑过去将人扶住。老人的眼泪洇湿她单薄的衣衫，烫得人心口疼。
    等老夫人缓和一些，她就将人扶回了床上，找了被子靠着。
    看着柔儿担忧的脸，忙前忙后紧张的身形，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算是缓过来了。
    “我的孩子啊。”她摩挲柔儿的手，尽在不言中。
    万玉柔不想再刺激老夫人了，就憋着没说话。老夫人看出来了，就让她想问什么尽管问出来。
    “当时太子人在哪里？难道是太子骗老太爷过去的吗？他还那么小就……”
    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因为和书中看到的太子截然不同。当年沈天佑刚出生，那太子也还是刚记事的年纪。
    那时候他若是就有害死沈家军将领的心智，万玉柔之前以及之后的计划，那简直是自取其辱，必须要变一变了。
    老夫人不知道万玉柔是担心失手，而是觉得柔儿还念旧情。所以虽疲惫也还是强打起精神摆手，解释给她听。
    “后经人查证，太子一直好端端待在行宫，一步都没出门。那么点的孩子想来也是不知情的。”
    “那到底是何人下的手？”
    老夫人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荫喆死后，沈家军的将领肯定不能善罢甘休。当时明面上处置了谎报险情的当地官员。太子近前的官员也被冠以罪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因其中就沈家的人，所以他们暗地里又查了苏家和淑妃。
    “但我始终觉得，他们只是被推到表面上来，想让人查到的人。”
    那背后之人就只可能是皇帝了。
    虽然对万玉柔来说傅鸿洲和万无双才是书中最大的反派，但按照时间来算他们还在娘胎里，或者刚蹦出来不久。
    所以还是兴远帝。
    自古以来，皇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 兴远帝帝位不稳时需要将士们为他开疆扩土，稳固江山。等他坐稳了皇位之后，就开始找将士的事儿。
    沈荫喆，一个拥有五六十万大军，深受众人爱戴又无朝中背景的将军，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就像现在，兴远帝也在不断的分散沈家军的兵力。先是把沈保法和沈天佑父子分开，再把两人手下的沈家军不断调动藏匿。若不是他被土匪打到了家门口，也不会吐出一些还给沈天佑。
    如此渊源，兴远帝看着沈家军一次次救他的命，估计也浑身难受，如鲠在喉吧。
    万玉柔想着都把自己气得哼了一声。
    有些话一老一小算是心知肚明了。
    “前段时间，你母亲不是被下毒了吗？上面那位查清楚之后立刻给她升到了三品诰命。”老夫人一脸不屑，“当初你老太爷的消息传回来，上面也是立刻就给了我一品诰命，还说要替夫君照顾我，让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您提了什么？还是拒绝他了？”万玉柔好奇地看着她。
    “我当时只想跟他拼命！”老夫人恶狠狠地说。
    随后她又叹息：“唉，但家里还剩下那么多孩子，我不敢表现出来，不然我的儿子和孙子也会丢掉性命。我们一家子的命都是夫君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我怎敢轻易舍弃。”
    “所以我就要了沈家分家，这也是夫君生前的愿望。这里没有抛弃他的亲人，只有他爱的家人，我就在这里青灯常伴，守着他的将军府。”
    老夫人隔空向窗棂的方向抬了抬手。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成婚后，沈荫喆给她糊窗纸的时候，她将手递给他的样子。
    万玉柔看了一会，见老夫人出了神，迟迟不收回自己的手。她小心地挪了挪，然后抬手把自己的手塞到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回神，看着她欣慰地笑了笑。
    阳光不知不觉就照到了万玉柔的脸上。
    “我和父亲说了。不管发生什么，我会努力保证将军府的人都活着。”女孩的脸上稚气未脱，“就像老太爷和老夫人当初努力的那样。”
    老夫人眼前又模糊起来。
    “好孩子，辛苦你了。”
    “我虽然老了，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们尽管说。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会护好你们的。”
    万玉柔扑到老夫人怀里撒娇：“您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们，教导我们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去做，您好好享福。”
    虽说是奉承话，但谁不爱听好听的。
    老夫人直接就笑了出来，rua着她的脑袋：“好，都听我们柔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