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孙子和孙媳妇亲密无间打打闹闹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充满担忧。
    石熊去准备饭菜，高畅去外面警戒，豆荚去解救马车，暗卫习惯地跳上房梁隐蔽。
    屋里只剩沈家的几人时，老夫人才对孙子说道：“祖母这次过来，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将军府的未来掌握在你们手里，不管商量出什么结果，我们这些老东西都会听你们的安排。”
    “只是在你们商量之前，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老夫人的情绪已经翻涌起来，缓了口气才能接着说。
    “本来我想将这事带到棺材里的……”
    没想到老夫人会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沈天佑满脸严肃，急忙制止。万玉柔则是叹气坐到老夫人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无声的安慰。
    有了柔儿手中温暖的传递，老夫人仿佛得到了鼓励，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继续说道。
    “当初你祖父出了意外，你才刚满月，你爹就不得不去边关接手沈家军，这一走就这么多年。接着你三岁就被送去了沈家军训练，七岁第一次被带上战场，十岁有了自己的第一只小队……祖母知道你和你父亲都是最勇敢的战士，也最是爱国爱民爱将士的好将军。”
    “祖母一直不想你们为难，所以一直忍耐着，一直忍耐着……”
    老夫人难过的揪着自己的衣襟，泪水夺眶而出。
    面对耿直忠诚的儿孙，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开始还想等待时机，随着两人的功绩越来越高，最后她只能一直忍耐再忍耐。
    本以为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了此残生，随着柔儿嫁了进来，将军府开始了鸡犬不宁的热闹日子。等老夫人反应过来，自己又再次踏入这场世俗之中。
    这一次，站在将军府生死存亡的十字路口，她必须要说出来了。
    “天佑啊，你的祖父，你的祖父他其实是被兴远帝给害死的……”
    老夫人痛哭流涕地将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倾诉出口。包括当年中途的阻拦，溃堤的河坝，和被当做试探筹码的幼年太子……
    面对那种情况，沈老将军为了护住京城的爱妻幼子，只能头也不回地冲进激流之中。
    当时沈家军的将领们都还是热血青年，怎能忍受沈将军被如此暗算惨死，纷纷离开沈家军另谋复仇。
    但那些人和老夫人一样，看到赤诚老实的沈保法，没办法开口告诉他实情，只能通过各种办法暗示他们兴远帝不可信。沈保法和沈天佑一边保持初心，一边也没有愚忠兴远帝，众人这才放心。
    万玉柔已经听老夫人说过这些往事，再次听到仍觉寒心不已。她在京中听说宫中吃一道菜肴要从几十颗菜中挑芯而食，又或是上百只鸟中取舌成菜，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这荣华富贵是用边关战士的血肉换来的，得到后又这么算计人家，兴远帝真是又蠢又坏。
    她心疼地抱着老夫人，不顾辈分地拍着老夫人的后背。
    拍着拍着万玉柔才觉得不对啊，这沈天佑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她转头怒瞪着沈天佑：“你怎么没反应啊？！”
    沈天佑并不是没反应，提起这些往事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眉头也拧得能夹死苍蝇。
    “柔儿，我现在很愤怒。”
    “……你早就知道啦？”
    当初万玉柔看过原着听到老夫人的话时还心惊肉跳了一阵，沈天佑现在的反应实在太过平淡，除了他早就知道以外，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知道什么？”沈天佑也莫名其妙，“柔儿是指祖父被害一事？”
    他点头道：“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老夫人比万玉柔还接受不了。
    “天佑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老夫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她瞒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原来孙儿早就知道了。
    万玉柔也吃了一惊。这家伙早就知道兴远帝不是个好东西，还一次次回京救驾，不是愚忠就是圣父病，怪吓人咧。
    面对老夫人的咄咄逼问，沈天佑想了想：“大约是在沈家军任职后了解到的吧，具体什么时候也忘了。不是有谁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对祖父的死有疑问，然后一点点发现线索的。”
    “其实沈家军中并没有刻意隐瞒祖父的经历，很多人虽然离开了，资料都还很完整。”
    “也许是故意让人发现的也不一定。”
    老夫人光是听到这些就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她的夫君是那样让人信服，让人崇拜，有领导力，又骁勇善战的将军——所以才能聚集民心，受将士爱戴，振臂一呼，响应者无数——也因此被兴远帝嫉妒，谋害而死。
    冤枉啊，老天爷，冤枉啊！
    看着老夫人哭得凄惨，万玉柔心疼地哎呦呦地叫着。沈天佑也过去抱住老夫人，生怕她跌下椅子。
    本来垫在老夫人屁股下面的帕子早就掉到地上去了，此时谁也顾不上了。
    老夫人悲恸地哭了一会，等想起陪在身边的是孙子孙媳，她赶紧抹脸止住哭泣。
    “老了，不中用了。”
    两个小辈当然不认这话。
    “祖母您一个人支撑着将军府，辛苦了。”沈天佑出自真心地说。
    老夫人惭愧地摇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都被甩了下来。
    “不行啊，祖母做得不够多也不够好，多亏了你母亲撑着将军府……”
    她不是在谦虚。想当初秦氏刚出了月子，沈老将军被洪水冲走的消息就传了回来，后面老夫人浑浑噩噩，府里的大事小情，儿媳孙子全都顾不上。一年多的时间都把心力扑在寻找沈老将军的遗体上。
    再后来得了沈老将军被害死的消息，她整个心思又被仇恨占领，每天都想着要告诉远在边关的沈保法杀进京城替父报仇，整个人都疯癫了起来。
    但凡沈保法在军中表现的不那么好，她真的会告诉他。可沈保法就像他父亲一样是天生的将才，同样受人爱戴。
    直到有一次沈保法竟然救了兴远帝的性命，得到了兴远帝的信任。
    老夫人被膈应地摔了一屋子东西，却也放弃再将事情说出去的打算。从此关门谢客，不问世事。
    “呼，还好你父亲不知道。”
    老夫人拍拍胸口，要是沈保法也知道，她这些苦就白忍了。
    暗卫撇了撇嘴，明明没有一丁点声响，少夫人却突然从庭前向上看过来。吓得暗卫差点踩空掉下去。
    万玉柔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暗卫。
    暗卫心里默念了八百遍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那个，”暗卫终于败下阵来，闭着眼睛说了出来，“大将军他应该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