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情话音尚在檀口中盘旋,便听得两轻一重叩门声传来。
“进。”江燃伸出食指在桌面上敲动两下,待得下一轮叩门声响尽,方才淡漠着从唇齿间挤出一个字。
房门被缓缓推开,当先走进来个眼镜,长相斯文穿着件亚麻色风衣的消瘦青年。
他个头不高,只压了身后老倌略微一线。
青年刚进屋内,眼光依次从站立的阿成,面朝门口的江燃,侧身而坐的燕玉情身上一一掠过。
他在看到江燃时瞳孔微缩,等看清红裙女的身段时,眼神便怔了有数秒时间。
到底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人,青年很快收敛心神,抬腿往前的同时堆起一脸笑容。
他径直走向了江燃,两只手错开寸许伸了出去,“贵客临门,蓬荜生辉,鄙姓周,不知尊驾怎么称呼?”
江燃抬眼,眸中无光,便给人一种轻慢的感觉,也没有去握对方伸出来的两只手。
“周元伟?”他声音中尽是笃定。
周元伟见坐在凳子上的青年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眼中适时流露出些许惊异:“想不到周某这种小人物,也配尊驾劳心记挂。”
江燃嘴角轻扬,不咸不淡的瞟了他一眼,“不认识我?”
他的确没见过周元伟,不过吴小童毒瘾发作会跑到这种地方,对方又姓周,身份显而易见。
“王盛源你总该认识吧?”他也不管周元伟的细微脸色变化,直戳戳一副要把话说开的意思。
周元伟到底没压抑住内心情绪,或者说事已至此也不太想继续克制,眼神如钩般死死咬住眼前人。
“阁下今天来雅居茶馆,是想跟周某划下道来?”
王盛源这厮墙头草一个,一有风吹草动溜得比兔子都快,怪不得做诈骗一行混的风生水起。
周元伟其实没兴趣去管对方的野心,能带来足够利益,有些野心也无妨。
可对方打算借着他为跳板去接触刘军,那就触碰到了他的敏感点。
从曹志峰那儿出来以后,周元伟原本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做了王盛源,结果那个兔崽子跟人间真发了一样,根本就没露过面。
谁能料到今天在雅居茶馆,碰见了这个在禁毒支队中窥见过一眼的古怪青年,开口识破他的身份不说,还扯到了王盛源身上。
他焉能不明白,对方来者不善。
门口的老倌察言观色的功夫实在到家,眼见着老板问完话后,迟迟没有回应导致屋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赶紧提着手中水壶走了过去。
“这位小先生看着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他刚刚开口,便察觉到周元伟的气势一弱,顿时清楚自家老板压根就没有和对方闹翻的打算。
边堆着笑询问称呼,边提着装满矿泉水的水壶,拿过桌上茶杯准备倒水。
“我姓江。”
江燃二指和他同时握住茶杯,略微用力将其倒扣在桌面上,并用手掌盖住杯底。
“不喝茶,不喝泉,只喝没来由的无根水。”
老倌听见这话,顿时垂眉低眼,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周元伟眼神一凝,半晌之后失笑道:“江先生,不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句浑话。”
“不过周某得提醒你一句话,这茶馆里的吃食月月不同,换言之……你这浑话,过时了。”
暗语经年累月不带换一下那得是多愚蠢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再者这些暗语,都是早几年的事,现今的雅居茶馆,早已不耍这种落伍的招数。
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和对方交谈,纯粹是出于某种直观的感受罢了。
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出对方压根就和曹志峰不是一个路数的人,不但如此,坐在其身侧的红裙女人,无意识间的坐姿和仪态,也在散发一种逼人的贵气。
“过时了?”江燃抬眼看向阿成,后者不禁挠了挠头,神情略显尴尬。
“行了,江先生有话不妨直言。”周元伟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神色一正朗声道,“我也相信你不是官方的卧底,兜圈绕弯的话毫无意义。”
他压根就没对几人的身份有所怀疑,毕竟不管是江燃的气度和外貌,亦或这红裙女的仪态和风姿,做卧底着实过于醒目了些。
江燃左手五根指头捏住倒扣的茶杯,目光无神,直到先前老倌倾斜的壶嘴不小心倒在桌面上,鸭蛋大小的一滩水从桌面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跟你要个人。”他看着在指尖盘桓的杯子,语气古井无波,说的是要,而不是打听。
周元伟心头一突,嗓子里犹如卡了痰,干咳了老大几声。
“咳咳……江先生何等人物,莫说一个人,十个百个周某也一一照办。”
江燃柳叶般的眉头舒展开来,似乎在笑,“用不着这么多。”
“你且听好,我要的人母亲姓林,家住盛世华庭2栋1单元18层,尚未成年,是个半大孩子,身上书卷气浓,姓吴。”
“叫吴小童。”
他每提到一个关键的信息词,周元伟的脸色便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阴沉。
等江燃话音落罢,他阴沉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半晌没有说话。
江燃也不催促,任由对方心中思绪翻飞。
约莫二十秒后,江燃转动茶杯的手微微一滞,旋即一脸漠然的问出声:“看样子,人不在你手中?”
周元伟心中掐着时间,突然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眼中笑意明显:“吴小童是吧?在不在我手中,又有什么意义?”
“伟哥!”门外噔噔噔的脚步声连成一片,伴着一声粗犷的吼声,乌压压十余人涌入了屋内。
“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老子和你的地盘上闹事?活得不耐烦了么!”
一群人堵在包厢门口,便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力,即便屋内亮着灯,还是显得莫名阴沉。
开口说话的男人浓眉黝黑,朝天鼻,厚唇短下巴,腱子肉在紧绷的短打背心下异常明显。
他嘴中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打量清楚屋内场景,忽视了阿成和江燃两人,直勾勾看着侧身而坐,纸伞横放在大腿上的燕玉情。
“哪里来的骚货,穿这么艳的裙子,老子正好还没玩过穿汉服的仙女,今天正好开个荤。”
“阿狗,别老想着玩,记住首尾收拾的干净点。”周元伟抬起手臂看了眼表,退到阿狗身边。
“放一百个心,烧成渣往混凝土里一灌,谁也查不出来。”阿狗用手在裤裆里掏了掏凑到鼻子上,看着红裙女子色眯眯的闻了闻。
燕玉情的眉梢眼角挂上寒霜,颤抖的香肩表明她的心情不是那么平稳。
江燃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去,也没细数来人数量,突然对上周元伟的目光,感怀道。
“这间包厢的名字起的不错,很是应景。”
“秋雨梨花。”
“愁煞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