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玩居紧闭的卷闸门再度打开。
站在门外等待许久的那对夫妇眼神一亮,立刻提起精神。
他们方才在得知贾磊那对镯子的报价时,就已经很是心动,
奈何两人寻思着怎么说也是七位数的交易,想着玩一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看看贾磊会不会主动降价。
没想到百试百灵的招数竟没了作用,她俩一直走到门外对方都未曾开口挽留,
更是迅速拉上了卷闸门,仿佛要闭门谢客一样。
两人在外面懊恼了许久,后悔为何非要纠结那三万块的零头,
走又舍不得走,这才待在门外,想等等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房门拉开以后,夫妇两人还没来得及上前,便看见两男一女相继从屋中走了出来。
夫妇中的男人不经意间和为首的青年对视一眼,竟不自觉的脚步一顿。
“怎么了?”他身旁相貌雍容的女人随口问了句。
“没。”男人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再不敢往三人离去的方向看上一眼。
“走走走。”女人眼神亮晶晶的,拽着他便往屋内走,“就几万块钱而已,没必要跟他讨价还价。”
“再让别人买走的话,那我得气个半死。”
伴随着她的嚷嚷声两人闯进屋中,女人快步凑到方才的展柜旁,
见到那对镯子仍然安安静静躺在其中,才忍不住松了口气,转而抬高声音道。
“贾老板,就依你刚才说的价!”
喊出声半晌没听到贾磊回应,她才颇为不舍的挪开目光四处打量。
恰恰看到在捉银县中声名远播的贾老板从后门走了出来,整个人显得很是失魂落魄。
女人的直觉并不敏锐,看到他的一瞬间急匆匆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贾老板,咱们事先说好,你亲口答应的随便验货,别到时候我回店里找你又不认账!”
实话实说,女人的声音有些软糯,虽上了年纪,但听上去仍有些酥酥软软的。
可落在此刻的贾磊耳中,只能令他感到烦躁。
好容易克制下心中烦闷,贾磊颇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沙哑着声音道。
“今日不做生意,两位请回吧。”
站在展柜前的女人明显一愣,旋即提高音量,语气急促:“贾老板,没您这样做生意的吧?”
“您报价余了零头,不就是留着给我们砍价的吗?”
“多出来的那几万块我认,就当是为了买个心头好多花点钱,可您这会儿赶人走,难不成吃定了我,还想坐地起价?”
若是搁在寻常时候,贾磊听到这些话,大概率会露出一脸和善的笑容连连喊冤。
可现在他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思,甚至于和这女人多说一句话的心思都欠奉。
“我说的话没听懂吗?!你们可以走了!”
贾磊突然阴沉下来的面色明显没有吓到养尊处优的女人,稍稍一愣后,她也有些犯了情绪。
“贾老板,不是我无理取闹,你这种做法……”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看到贾磊眼神冷厉的看向自己,猛地咆哮出声。
“滚!!”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声吓得蹬蹬倒退了两步,瘪了瘪嘴看着他黑风煞脸的模样,
忍不住想用言语怼回去。
“你们想死吗?!”
贾磊在江燃面前受到的压迫全数爆发了出来,声音简直凛然到了极点。
和他相熟的人在看到一向脾气和善的贾老板露出这样的表情,怕是早就盘算起发生何事了。
离门口很近的男人在听到这句看似玩笑一样的威胁话语时,突然回想起刚才从屋里走出去的三人,心中不由一凛。
立刻急匆匆拉过自己的女人,点头哈腰的冲着贾磊赔笑。
“内人不懂事,贾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
说完这话,见贾磊没有阻拦的意思,扯着女人慌不择路的就往外跑。
贾磊黑脸望着两人边跑边扭打的身影,也懒得和这些外来人计较,
整个人站在店内,环顾一周看着以往还算满意的首饰和半成品料子,
越看越是心头火大,竟觉得屋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入眼。
见过那满岸春风绿,余下的颜色又怎能在他心中占据分毫位置。
“江燃。”
贾磊在店内发了好大一通火,方才忍不住沉声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眼中有愤怒,有惋惜,可更多的,还是深入骨髓的惧意。
……
宁州地处边境,向来不是安定的地方。
同时接壤数个国家,来往的人形形色色,普通人很容易在这里栽跟头。
此外宁州境内矿场繁多,淘金开矿的大老板数不胜数,最出名的矿场便是金石集。
金石集能产出什么宝石原石姑且不说,单只论这儿北边处于宁州之内,
南边一半归属北缅官方,一半归属南越联盟军,三方势力纠葛,就注定了它的特殊地位。
北缅和南越皆有原石矿坑,和宁州一样赌石成风,可有个很耸人听闻的事情便是,
普通人在这两个地方开出点普货,赚点小钱不成问题,要是真开出了顶料,能不能走出对方的势力范围都是两说。
金石集特殊之处就在于,它不仅有数一数二的矿坑可以开采,还因为交界处有着宁州势力坐镇。
故而是为数不多,赌出好货还能安然无恙返回宁州的地方。
一些游客想要参与赌石,导游都会心照不宣将其带到金石集。
不管是不是国人,借道宁州都是最最安全的一条路。
至于金石集的名称来历也很简单,金指的就是金矿,石指的是翡翠原石,集便是有着集市的含义。
这里和宁州南部,中部的赌石氛围完全不一样,显得更为疯狂,也更为令人心旌摇曳。
只因这儿永远有着最新鲜,品相也最好的料子。
新坑开采姑且不说,单纯一个安全的交易环境,就能吸引更多想要一夜暴富的人。
于是某些北缅的矿场主人,或者诸如贾磊这样收藏了不少老料的人,
都会将原石弄到金石集中交易,在这儿往往能遇上更多的买家,也能卖出最好的价。
……
江燃三人出了雅玩居,通过贾磊给的电话,联系上了一个普通话并不标准的矮个子青年。
对方操着一口略带些方言的普通话,言语之间显得很是油滑。
去往金石集的一路上,通过看似寻常的交谈,对方就轻易从白菲菲和谢天这俩夯货嘴里,套出了不少讯息。
譬如他们的来历,以及来意,还有和贾磊之间的关系,基本都被其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放心的啦!”
矮个子青年听完谢天的话,想都没想就把胸脯拍的砰砰作响。
“阿强我从不撒谎,你们既然是贾老板的朋友,再大的困难都得克服。”
见到言语吸引了谢天和白菲菲的注意,他才故意压低声音,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
“我大概和你们说说金石集的情况,那里面有三方势力,分别是宁州军,北缅军和南越的联盟军。”
“北缅军吃人不吐骨头,南越的联盟军稍微好点,却也不是些好东西。”
“不过一旦到了宁州军的势力范围,基本上都得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话,没人敢随意造次。”
“从你给出的那些信息推测,我估摸着你哥大概率是在北缅管辖的地界走丢的。”
阿强一边叽里呱啦的胡乱和谢天掰扯,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侧青年的表情。
这三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年轻人中,他唯一看不透的就是这个青年。
一路行来他和谢天说的话最多,通过提到一些女孩子感兴趣的风景和宝石等话题,
也和白菲菲时有交谈,唯独这个青年,他除了听谢天喊过一声“燃哥”外,
直到现在为止,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曾经历过的情况。
哪怕是曾经遇到过的一些很难交流,戒备心很重的中年人,
他都能在达到金石集前,通过各种各样的言语暗示,让对方的心情放松下来,
而后探听到一些自己想了解的信息。
虽说来历和身份和他的关系也不大,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还是会让阿强在不经意间去了解到这些东西,从而有意识的调整态度。
譬如面对谢天和白菲菲这样的人,他就不会表现得过于沉稳,
相反表现得跳脱一些,交流起来就会更加顺利。
可这种久经世故磨砺出来的本事,在遇上江燃的时候彻底失去了用处。
他方才几度想要把话题引导到江燃身上去,可明明头脑简单的白菲菲和谢天二人,
一旦遇到此类问题,竟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压根就不想和他谈论这些。
于是阿强整个人内心更如猫抓一样,分外想要弄明白这青年到底什么来历。
以至于每每交谈之时,总会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江燃的情况。
谢天却没心思在意他的小动作,在听到他的猜测后,忍不住追问出声。
“阿强师傅,你能不能再说的直白些,为啥这么肯定我哥是在北缅军的势力范围失踪的?”
阿强听到他的话,看见白菲菲也目露好奇的望过来,想了想也没卖关子。
“你们和贾老板是朋友,阿强我就知无不言。”
“先前我说过,在宁州军的管辖范围内,用不着担心人身安全,南越联盟军的政权这段时间出了点乱子,最近一直布防的很严。”
“这种情况下南越联盟军辖区的局势很紧张,没哪个蠢货在这个节骨眼上乱来。”
说到这里,阿强的言语稍稍一顿,让两人稍稍理清了一下头绪,这才接着说道。
“去年北缅境内的民间武装势力,起了很大的冲突。”
“据传是白蝇军首领的儿子被另一伙武装势力失手给弄死了,两方起了冲突,这才引发后续的乱子,差点连正规军都受到了冲击。”
“由于镇压和调解的缘故,北缅军现在应该处于一种什么都缺的状态,
你哥要是表现得过于招摇,说不准会被北缅军豢养的那些家伙给注意到。”
故意露出几分同情之色的阿强说完这话,却并未等到谢天的追问或回应,
他顿时有些奇怪的看向对方,这才发现人家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身上。
阿强略微一怔,旋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侧过头去。
果不其然正对上了一双深邃澄澈的眸子,那古井无波的瞳孔终于泛起些许波动。
“北缅的武装势力经常起冲突?”
清冽的话语声如同一盆凉水,令得阿强浑身一个激灵,连人都清醒了几分。
他跟触电一样,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做出回应。
“小冲突天天有,不是为了地盘就是为了钱和人。”
“不过像是去年年底那种,由小冲突不断升级,差点把北缅军都拖下水的情况并不多见。”
直到一口气说完这些,阿强紧绷的情绪才稍稍松弛了一些。
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何整个人都跟不受控制了一样。
倘若江燃知晓他心底所想,大概率会告诉他是由于在边境地带呆的太久,
加上接触的人和事很多,以至于直觉会变得更为灵敏,能够感应到冥冥中的危险。
这一丝危险的气息尽管并非针对于阿强本人,不过就如同一把刺向瞳孔的刀,
心底下意识的便会紧张,觉得异常危险。
江燃听完他的话,眉头不禁微微皱在一起。
感受着气氛有些压抑,谢天禁不住开口问了声:“燃哥,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吗?”
江燃闻言摇了摇头,随口解释了一句。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若真如他方才所说,倒是有些麻烦了。”
阿强听他提到自己,想了想犹豫着开口:“燃……少,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跟阿强仔说说是什么事?”
“我在边境混了这么多年,北缅和南越那边也有点关系,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听到他称呼的别扭,白菲菲忍不住掩嘴轻笑了一下。
江燃虽不以为意,但还是提醒了一句,“我姓江。”
阿强看见白菲菲的轻笑,立刻察觉到平常应该没人这样称呼对方,于是立刻拘谨的笑了笑。
不过他总算是知晓了对方的名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此前我托人想跟北缅的武装势力要个人。”
“可问了好大一圈,都没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若是你有路子,不妨顺便帮我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