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只要老婆好,别的不重要……哪有完人,我不也一身臭毛病嘛……
这些话都是平时姚浩然用来宽慰自己的,每次被何家那对母女气得头顶冒烟的时候说的。
平时挺有效,今日全失效。
他愣了好一会,重复问了一句:“妈,你说什么。”
身边的何泽琳有些着急,扯了扯他的手,想把电话拿过来自己说,她和姚浩然在一起十年,早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姚浩然有最好的脾气,万事不计较,好说话,但也有底线,底线就是自己的家人。
姚浩然避了避,避开了她的手。
何妈妈在电话那头理直气壮的要求开掉万姿,说她是搅屎棍,她不在公司一切都好,在公司一切都糟。
姚浩然冷笑了好几声:“妈,你知道‘万燃’的‘万’就是万姿的‘万’吗?你知道工作室刚开始的那三年,设计图都是万姿自己做的吗?”
他只管市场和运营,刚开始,都是万姿扛起了工作室的设计大旗,直到母亲病危,她无暇分心旁骛,后来赶学业,也顾不上,他这边才请的其他设计师。
但最早打下基调的那些设计图,都是万姿的。
何妈妈不以为然:“那又怎样?你不也给了她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吗?她不也拿了分红得到了好处吗?至少这几年,我可没看到她有什么功劳,没有她,公司绝对更好。”
“更何况,你看她没来,你和小慧哪里有矛盾?她这才来几天啊,就搞出了一张律师函,还不够乱的吗?”
姚浩然忍着气:“股份不是我给的,万姿是出了钱的,今儿这件事的源头,是小慧和工厂的错,是他们……”
他还没说完,那边何妈妈就骤然打断:“我不想听,我不懂,我只问你,人你开不开?”
姚浩然的手机被何泽琳猛地抢去,何泽琳站起来往房间里走,怕姚浩然抢回手机。
她神色凝重地对着手机说道。:“妈,这件事你别管,是小慧的错,你这样做不是让浩然为难吗……”
姚浩然没起身去抢手机,他看着未婚妻的背影,感到一丝深深的疲惫。
02
远在浙江的万姿,对此一无所知,已经全身心投入了新工厂的订单中,晚上八点,样品间出了样品,她在灯光下细细地看。
这套演出服,其他的都能用机器做,只有最上方靠近肩头那一块,有一朵彩云绕山涧,虽然是简易画,却用的是水墨刺绣手法和针线,那是全套衣服的点睛之处,纯手工。
按照日常的速度,一个绣工绣一副,熟练工需要两个小时,一天下来,能做出的成品,不到十件,还需要打磨,返工,上薄浆,打包。
“我们有绣工二十人,熟练工有一半,现在去招人了,紧急加班干活,但找到人也需要时间。”工厂负责人说。
万姿表示理解,揉了揉眉心,轻声叹气。
她在等着那个孔老板给她打电话,律师函只是威慑,她最终做的是以佯攻为和谈的手段,逼迫那边再给她做订单。
四天之内,一个工厂要做完八百件,还要件件合格,几乎不可能,在万姿的打算里,是新旧工厂一起做,就能赶得及交货了。
至于责任,做完之后再说。
她吩咐下去,在样品衣上签字放行,表示通过。
等到晚上九点,她没等到孔老板的电话,倒是先接到了何泽慧的电话。
大概能猜到,一封律师信让他们慌了,何泽慧打电话过来说情,亦或让她作罢,不过如此罢了……
万姿敷衍听着,等着揭开盖子的那一句,刚开始的来来去去,都是客套话。
先开始不耐烦的是何泽慧:“万姿姐,你非要把一件小事闹大,有什么意思呢?孔老板和我们合作那么多年,你就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非要告他?”
万姿喝了一口浓到发苦的茶:“我哪里不给面子?我说了,只要他们肯再回去生产,把香云纱拿出来好好做,赶得及交货时间就行,现在是孔老板那边一口咬定没货啊。”
何泽慧闷声不吭,如今再承认有货,那就真是打脸了。
万姿慢条斯理:“何总,说实话,我来之前就联系了杭州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就怕有事发生,解决不了,所以呢,律师函也是本地发出的,我打算明天带律师上门,和孔老板好好聊聊。”
何泽慧那边倒吸了一口凉气,万姿听见了磨牙的声音。
03
她一口气把浓茶都喝了,转身准备出办公室,去车间现场盯着。
她推拉开办公室的门,让车间机器的噪音传入手机里,再次佐证一下自己找到了新工厂的话。
何泽慧终于让了一步,她咬着牙:“万姿,你真挺厉害的哈!”
真是,姐都不叫了!
万姿笑了笑:“我哪里厉害,只不过是珍惜羽毛而已,‘万燃’哪里都可以出事,设计上绝不能出事。”
画的图是怎样就是怎样,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是她的大忌,她宁可砸手里也不干这种事。
何泽慧挂电话挂得干脆了当,幸亏这是手机,如果是以前的固话,万姿毫不怀疑自己耳朵会聋。
万姿松了松手,手机从手心滑到了桌面,轻轻敲了敲桌面,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第一回合,她快赢了,真是不容易……
拉开门,她戴上口罩,进了车间。
二十分钟后,孔老板给她发消息,邀请她明天再去工厂详谈,说自己在仓库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没有被盘点进库的香云纱。
“万燃”的质检员明天一早的飞机赶过来,两个工厂同时开工,四天时间,可能勉强赶上。
天色微亮,万姿走出车间回酒店睡觉,一天一夜熬心熬力,她的脸色难看得像遇见过鬼。
她顾不上洗澡,连衣服都没换,倒头合衣睡了一觉。
三个小时后,起床洗澡接人,然后一起去了孔老板的工厂,当然,顺路接了律师,给了足足的劳务费。
接下来一切顺利,当着律师的面,孔老板一切都很好说话,他也不想惹麻烦。
很快速地重新补签了合同,车间开始调布,码色,开工。
万姿在这边,质检员去了新工厂,机器轰鸣声响,一切如常运转起来。
万姿守在办公室里,抱着个保温杯,在大夏天,像草木一样的安静。
04
这个夏天,从北到南,都不见一滴雨,干燥得到处都在冒火。
隔天的香港九龙湾的某大厦里,陆景明正在和人进行谈话,和他最大的客户,许欢宴。
许欢宴今年33岁,小时候跟母亲来香港发展,父亲是香港知名的百货商家,十年前去世,去世之前移权给他,他倒也同样做得不错。
年轻富豪榜也是榜上有名的,不算顶级,在中上间层打转。
人是个精明能干油嘴滑舌的,但也是爱玩的。
他们中间摆着一台电脑,谈的话,全和电脑屏幕上的股票走势图有关。
从昨天到今天,陆景明给他指点的几只股票,全部上扬,虽然不是大幅上涨,但小幅,许欢宴就已经很开心了。
“最近不会出现暴涨的股票,当然,如果有难以预测的黑马不算。”陆景明开玩笑。
面对客户,他的笑容很多,让人很舒服。
“没事,我就是想稳,经过上次,我发现还是稳一点比较好。”许欢宴哈哈笑。
去年他想要玩把大的,陆景明苦劝也没用。
许欢宴把当初被陆景明从一百万变成的五千万,全部投进了期货,在某周期循环中短期切入,他眼睁睁看着五千万一夜变成了五百万,差点吐血。
如果没有后期陆景明的静守,三个月后重新拉回到五千万,他觉得自己要高血压暴毙了。
陆景明也笑,他之前没想到,自己这个最早,最大的客户,和朱家有关,如今知道了,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慨。
看够了,许欢宴把电脑合上,往后一靠:“说吧,你这次来我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他之前请陆景明来香港,请了两次都没请动,这次突然来了,然后一天时间也没有干别的,就在会客室帮他赚钱,这是干嘛?
必然是有求于自己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要装小白兔了。
陆景明垂下手,两手交靠放在膝盖上,右手手腕压在左手腕表的表带上,笑得很谦和。
“我想请许哥帮帮我,给我引见朱家的朱胜定,也就是梓琪的父亲,在私下场合。”
许欢宴停了几秒,笑了起来:“怎么?想和未来岳父私底下套套近乎?提前见个面?”
陆景明握了握左手腕表,笑而不语。
05
许欢宴又开了两句玩笑,见他始终不搭话:“怎么?都要订婚了,还保密呢?”
陆景明轻轻抿了口茶,笑了笑:“不会订婚的,我找朱伯父就是想说这个,我很谢谢你们,虽然我不知情,但是,也谢谢。”
许欢宴愣了一下,反问一句什么?又很快反应过来。
“谢什么啊,好像我没赚钱一样,刚开始是有人情成分的,我们家和朱家算是世交,我又比梓琪大个几岁,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就像小妹妹一样。”
可后来,陆景明目光精准,该稳稳,该狠狠,可太对他的胃口了,他自然就接着合作下去了。
后面可不是为了人情,而是有钱不赚王八蛋,又不是偷的抢的,现在找个好的操盘手有多难啊。
介绍来的客户也是这样想的,他零零散散拉了不少人进来,也有不少朱家的人。
个个都赚钱,自然而然就帮陆景明说好话,好风借力送上青云,也要有风才行啊。
“你自己能干才是最重要的。”许欢宴说,又默了默,还是没忍住,“连朱家你都没看上,你那白月光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陆景明僵了一下,笑容隐去,看了许欢宴一眼。
许欢宴立即举起双手,一副公子哥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脸。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是有一次梓琪在我面前哭,说你心里有个白月光,是以前读高中时的女同学。”
他凑过来,一脸兴致昂扬:“真有这么个人啊?……你脸色都变了,哇c,不会真有吧?”
陆景明微微低头,沉默几秒后又抬头,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骤然悠远了起来。
许欢宴斜睨着他,看着他那张公式化的笑容背后,第一次透出一个无言的表情。
那个表情,特别特别柔软。
06
香港的跑马,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每周日的白天全天的沙田赛场,另一个是每周三晚上的跑马地赛场。
朱梓琪的父亲朱胜定,是赌马爱好者,在马场有常年包养的赛马,参与赌马,无论是跑马地还是沙田,只要有大型马赛,他都会如约参加的。
只有在那时候,他能有时间。
“后天周日,沙田有赛事,朱伯父正好有马要上,我带你过去,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但如果你要拒绝联姻,最好想好措词。”
许欢宴回到办公室,从抽屉最下面取出一沓厚厚的资料,转身回到会客室丢到陆景明面前。
“朱伯父是个典型的商人,你看透这个再说吧。”
陆景明拿起桌子上的资料,全是杂志,《香港马术》。
他道了句谢,许欢宴摇手:“别谢我,如果你确定不爱了,不要了,就是不想走康庄大道,我也没话说,我也不希望梓琪找个不爱她的老公。”
这世间好男儿千千万,陆景明再好,不爱就不是良选。
陆景明低头看资料。
许欢宴支着手肘摸下巴,心里的好奇突破天际,陆景明心里的白月光到底是啥模样?能让他画地为牢,固守至此。
“你拒绝了朱家……是要去追白月光?”他问了句。
陆景明抱着一大堆资料站起身,准备回酒店好好研究,他没作声,无论许欢宴如何好奇如何问,都不肯说一个字。
人走了,许欢宴晃悠悠顺着走廊回办公室,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句就大骂起来。
“钱我给你了,车子也送你了,你还不高兴,好,我再送你一辆车,你现在又给我来不要钱,要爱那一套!!!”
他说话刻薄,眉宇间全是不耐烦,“小姐,拜托,我们是在夜店里看对眼滚的床单,你还真想白头到老啊!别做梦了你!”
挂了电话,他靠在窗边的扶栏上,感觉这世界太cao蛋!
陆景明那样从一而终的和他这样花天酒地的,怎么都不得爽利呢?
理想中的爱情啊……他打了个喷嚏,骂了句脏话,都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