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何泽慧的笑容僵在脸上,怪异生硬。
她都换了车的,怎么还会被发现?
“我不是跟踪你……我是想见见万姿……“万燃”出了事,我来找万姿,求她帮忙。”
何泽慧已经过了马路,急急忙忙辩解着。
许欢宴笑了一声,轻得就像夜风从耳朵边跑开,“来找万姿你换什么车?何泽慧,别以为别人跟你一样蠢好不好?”
他现在和何泽慧说话毫不客气,一点面子都不留的。
何泽慧脸孔雪白,她垂着眼睫毛:“我来求人,当然不能开好车。”
许欢宴没再说下去,他不想纠结这种小事,身后的周雪已经跑开了,连烤串都不要了。
他伸手捞了一下,没捞着,只能沉着脸去等烤串,一脸的你别惹我。
何泽慧悻悻然走开,她看了眼跑进了大门内的周雪,眼睛阴鸷得像此时的天空,阴沉沉,暗压压。
两个被她临时叫过来玩的小姐妹看她回来,都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你男友什么时候过来?今晚的消费是不是他买单啊?”
何泽慧一左一右搂着她们往ktv里走,笑着:“他说他今晚有事要忙,不一定有时间过来,但我们消费多少都挂他的账,他报销。”
那两个女孩哦嚯喊了两声,乐开了怀,这ktv一晚上放开来玩,可得万八千吧。
“真的?你男友真这样说?哇塞,真不愧是帅哥啊!哎,泽慧,你好眼光啊,男朋友又帅又有钱。”
“刚才那个女的是谁?我看到你男友拉了她一把。”其中有一个说。
另一个赶紧给眼色,这个马上找补,“哎呀我肯定看错了,看错了。”
只要今晚能玩得开心,管他何泽慧的男朋友当街拉了谁,她们都没看到。
捧场嘛,她们最会了,不用掏钱只动嘴皮子,再简单不过。
何泽慧咬了好几下牙,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和她们进了ktv。
02
周雪并没有进包厢,心里的好奇也被许欢宴勾了起来,她想知道许欢宴一直想告诉自己的是什么。
她站在包厢门口等许欢宴回来,走廊上的灯光昏暗,她靠在墙上,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左手手背。
她对自己五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父亲去世后,母亲很快带她返回了娘家,她们和奶奶家那边很少来往。
去年母亲病重,她曾经病急乱投医找过父亲家那边的亲戚,一个个求过去,想借钱救母亲,但收效甚微,求人数次,借来两千。
“你妈怎么和你说这个伤疤的?”许欢宴回来,提着一大袋烧烤进屋,再出来,招招手,示意她跟他去了拐弯另一头走廊尽头的窗边。
周雪停了一下:“我妈说,这是小时候桌子上的水壶倒下来烫伤的。”
水壶里的水倾倒,烫伤了手和脚,手尤其严重,很大一个伤口。
许欢宴笑了一声,他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棂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他极少抽烟,即使抽,也是两口就丢,纯玩票性质。
“水壶倒下来是没错的,但把水壶弄倒的是我,你只是在桌子边看着,你那时候才四岁吧,还没桌子高呢。”
事发的时候他已经跟着母亲去了香港,属于第一次返乡探亲,一起去的有一家三口,包括半老的许老板。
他十岁,对那些虚与委蛇厌恶至极,他都能看出没人有真心,他不信妈妈看不出来,却更痛恨她即使看出来了,还是舍不得,死死巴着那点虚假不放。
隔壁邻居家的妹妹很可爱,上次他来的时候,她才刚出生,她两岁时,许欢宴见过她一次,这次再见,小女孩四岁多了。
小妹妹话不多,但是很爱笑,给她什么都吃,最爱吃糖,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叫哥哥,只有她从不给许欢宴异样的脸色,干净得跟白纸一样。
过年大人们都来串门,那几天,外婆家塞满了人,母亲脸上全是骄傲,全然忽视了许老板那斑驳的灰发和苍老的脸。
那些笑容背后的鄙视,让许欢宴如坐针毡,他清楚地想起走之前父亲对母亲的警告。
“那些穷鬼亲戚以后少来往,你进了门就是许家人了,这次回乡以后就别去了,安心在香港待着,好好做你的富太太。”
03
许欢宴愈发厌恶了回家,整日缩在隔壁和小妹妹在一起,当一切不存在。
但有些东西是躲不掉的,外婆家在他们临走前一天大宴宾客,他逃了出来,进了隔壁的小屋。
身后的小舅来捉他回去,狂怒之下,他掀翻了一切,不管不顾。
桌子上的水壶开水烧得热腾腾,从桌子上歪着倒下,溅在了在一边玩的小妹妹身上。
还好冬天穿得多,小妹妹只烫伤了手脚,脸和其他地方无忧。
家里乱作一团,他要跟去医院被人拦着,母亲把他关在屋内,第二天他们直接回了香港。
“我求我妈带我去看看你,去医院看看,我妈没让,说大人处理了,小孩子别多事。”
许欢宴回头看听得很认真的周雪,“我一直记着这件事,但那时候我也没有办法一个人跑,后来没两年我妈死了,我也就真的没再回过杜阮。”
再回外婆家是在父母都去世,他独揽了许家大权后,那时候,他早就成年许多年,他回去看了一眼母亲家的亲戚。
“你家的小楼还是那样,三层楼,不过有些破了,也寒酸了,那个大桌子也还在,现在我一只手就能拎起了,就连那个水壶,也还是最早的那个呢。”
他站在门边看了许久,周家人出来打招呼叫他进去坐,他摇摇头走了。
那些过去,没多少快乐,但那个小小姑娘的哭声,他却一直记得。
周雪笑了起来,她的脸其实偏寡淡,五官没有硬伤,但也并不惊艳,属于眉清目秀那一挂的。
但笑起来却特别好看,一笑,眼睛下眼睑处就微微鼓起,平白多了道卧蚕,眼尾下垂,看起来特别无辜。
还有一侧梨涡,小小的,盛满了酒,却梨涡清浅,甜得醉人。
许欢宴看得呆了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得也特别干净。
“你的嗓子,还修补得好吗?”他柔声问,声音安静。
周雪也趴在窗棂上,两人一左一右,从背影看都忒傻。
04
“我不知道,”周雪低声说,农药伤着了嗓子和胃,最严重的是嗓子,声音彻底被毁了。
胃还是其次,只是不能喝酒不能吃任何刺激的食物,冷热酸甜都不能碰,一碰就疼。
声带已经做了两次手术,要再做,医生说没什么意义,除非去国外。
德国的声带修复术是全世界最好的,也许能有奇迹,能让她的声音不那么吓人,可周雪不想去,她做不起那个手术。
吓人就吓人,她认命了。
“这是我的命吧,妈妈不要我去陪她,我活过来了,就像万姿姐说的,活过来了,就没那么容易死了,要好好活。”
许欢宴二话不说:“我送你去,我出钱。”
周雪瞪了一瞬的眼睛,立即笑了,嘎嘎了两声:“不要了……”
她看着许欢宴,很诚挚,“其实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了,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所以,我还是挺开心的。”
从开始的防备到现在的开心,转换得很自然,她笑着,脸上是很柔和的笑意。
“我没什么朋友,一直就活得很孤单,能有个突然冒出来的朋友,挺好的。”
许欢宴鼻子猛地一酸,这句话像是突然戳进了他的心里,他一下子难以招架,整颗心都软了一下。
他本身是个多情又无情的性子,多情用来对所有女人,无情呢就是不肯稳定,得过且过,自得其乐。
但他也有几分真情,都用在朋友身上,尤其朱梓琪和陆景明这几人。
“以后你不会孤单了,你要不想一个人待着,就来找我,我有一百零八种办法让你不孤单。”他笑。
周雪也笑,她笑起来是微敛着下巴,带着三分害羞的那种,和万姿那样爽朗明亮的不一样,却也有着动人的美丽。
05
“听到没有?”许欢宴追着问,“以后记得啊,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来找我,想去哪玩也可以找我,哎呀,你手机拿来,我把私人号码给你。”
他不由分说地作势去掏她外套口袋,许大公子人长得帅,亲和力惊人,这种动作做起来一点都不显得冒犯,反而有种别样的亲昵,不狎昵。
周雪笑着拍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去加他的微信和电话。
许欢宴手机一通过,马上红包送上,8888连发三个,周雪吓得差点把手机丢了。
土豪朋友,谁见过?
“收着吧,你可以看做是迟来的医疗费,也可算是今天的见面礼,以后别说自己没亲人了,我就算当不了亲人,也算是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吧。”
只可惜见面得有点晚,不然,也许不会有自杀那一幕了。
许欢宴对自己女性杀手的身份还是挺自信的,不管是当哥哥还是当朋友当恋人,他都能游走自如。
周雪,当然是朋友那一栏的,和朱梓琪一样,代表着他为数不多的真情。
周雪想推拒,但哪里扛得住许公子的巧舌如簧,一下就被绕晕了,点了接收。
离开包厢太久,两人说完话就回去了,回去是并肩走着的,许欢宴在说话,周雪在听。
“怪不得我看你今晚吃那么少,等会我帮你叫碗海鲜粥上来,那个不刺激,够清淡,不会伤胃。”
他们说着说着就走远了,转了个弯进了包厢,和大部队汇合。
他们谁都没注意,就在窗户边的一个小包厢,门其实一直没关上,等门拉开,露出盯着他们走远的一双眼睛,是何泽慧怨毒的目光。
还有她身边也听到了所有事情的两个朋友。
女人们幸灾乐祸的口吻:“泽慧,你男朋友……还真是,好妹妹挺多的哈!”
何泽慧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眼珠凸出得太吓人,两个女人一起噎了一下。
能听到纯属巧合,她们只有三个人,小包厢都在犄角旮旯里,就凑了巧,听到了全套。
何泽慧牙齿咬得咯咯响,恨得要去挠墙。
06
“你们不是要去上厕所吗?还不去?”她冷漠地说,脸色青到像见了鬼。
两个女人互看了一眼,结伴出去了,走远了还能听到低笑声。
何泽慧气的头发都冒烟,拿着手机走到窗户边,气得连手机按键都要看不清了。
一个万姿已经让她不上不下吐都吐不出来的难受了,想不到还有个周雪!
周雪算什么玩意?这个穷女人,比她原出身还low呢,何德何能,能得到许欢宴这样的笑容和宠爱……md!
她去香港求来求去,把自尊放在脚底下踩,人家对她说你爱玩不玩。
可周雪这个穷货,就凭借一点点狗屁不抵的童年回忆,就刷到了她不能及的存在感,这也太讽刺了,她的脸被许欢宴按在地上摩擦,都要擦出血了。
许欢宴欺人太甚!周雪,万姿,都tmd给我去死。
电话终于拨通,那边传来魏源的声音:“何总,你找我什么事?”
“我姐夫说服失败了,我听我姐说他刚回到家,一脸阴沉沉的连话都不和她说,那肯定就是失败了。”
何泽慧压低了嗓子,“我早就说过,万姿这个人软硬不吃,不会把星月辉的代理权给我们的。”
“你说现在怎么办?星月辉在这几天的展会上出了名,我们如今走正规渠道更没可能就买到了,是放弃还是怎样?”
魏源那边在轻笑:“放弃?何总,看来你是想赔偿我们损失的,那行啊,就按照合同走吧。”
上万件的量产订单,成本价和误工费赔偿金加起来七八十万,“万燃”不用开下去了,直接申请破产好了。
你们和孔老板的官司你们去打,我只管负责老师和你这边的接洽,孔老板那边,不关我们的事。
你得先赔我们的,再说后面的。
“何总,你总不能光得好处不冒风险吧,你说是不是?我好说话,可段老师那边我也很为难的。”
何泽慧坐在沙发上,沙发扶手都要抠破了,她咬牙切齿。
孔老板那边做订单的时候正好过年,当时她被许欢宴弄得六神无主,又想着反正是老合作商,工艺又不复杂,有什么好担心的,就没去看。
结果就出了纰漏,现在左右不是,说自己无辜都没人信了。
“那你说怎么办?魏设,你说怎么办都行,这口气我再也咽不下去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别把我供在明面上,别的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