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心里叹气，自己看起来难道很像婚姻调解员？
    严格来说她跟杜燕萍也没多大的矛盾冲突。
    她看了眼冯浩，回身听杜燕萍慢慢往下说。
    杜燕萍是1973年下乡的，那一年，她十六岁，是那批知青里面年龄最小的一个。
    那时的她还是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而冯浩是村里最能干的青年，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性格憨厚耿直，待人热情豪爽。
    看杜燕萍年纪小，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便时常主动过来帮她干活挣工分。
    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就产生了情愫。
    冯浩父母看不上娇柔体弱的杜燕萍，想让冯浩娶村支书的女儿。
    杜燕萍得知冯浩父母的态度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她并没有轻易认输，她努力干活，试图证明自己的能力。
    冯家父母无动于衷，坚决不让他们结婚，认为杜燕萍当不了一个称职的儿媳。
    冯浩不顾父母反对，坚决要跟她在一起。
    时间一天天过去，杜燕萍和冯浩的感情越来越深。
    两人相恋后不久，家里给她传来一个消息，说是找关系帮她弄到了个回城的名额。
    这让杜燕萍看到了曙光，她渴望能够回到城市，开启全新的生活。
    但同时，她又舍不得离开冯浩……
    乔茵没想到杜燕萍和冯浩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那后来呢？你们不是结婚了吗？”乔茵忍不住问道。
    杜燕萍苦笑。
    “只怪我年少无知。”那时有情自饮饱，哪里会想那么多。
    也许是压抑了太多年，杜燕萍突然很想倾诉。
    她侧头擦掉眼泪，继续讲述那段往事。
    最终，杜燕萍还是舍不得冯浩，放弃那次回城机会。
    娘家得知杜燕萍为了个泥腿子放弃回城，对她非常失望，不再联系断绝来往。
    冯浩很感动，对她更加死心塌地。
    他们坚持了很久，冯家就一个儿子，拗不过他，只能无奈的答应两人婚事。
    爱情和家庭是两码事，婚后杜燕萍和冯母矛盾不断。
    没多久，杜燕萍怀孕。
    也在那年，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而杜燕萍此时已经怀孕六个多月。
    她热爱读书，渴望靠知识力量强大自己，走出这个地方远离冯浩的原生家庭，让孩子有个好的生长环境。
    杜燕萍跟丈夫商量，等生完孩子，她想参加高考。
    到时上完大学，有了稳定工作就把他和孩子接过去。
    逢年过节回来看望父母，等他们年纪大了，有条件就一起接过去养老。
    冯母明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跟冯浩哭诉家里困难，冯父身体不好，家里花费大，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供儿媳上学。
    冯浩听信他妈的话，觉得她上学浪费钱，也担心杜燕萍考上大学之后会离开自己。
    他怕杜燕萍知道后会闹，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于是表面上答应了杜燕萍陪她一起去参加高考，但背地里却偷偷在她喝水的杯子里下了药。
    杜燕萍喝下那杯水后，肚子一阵剧痛袭来。
    她痛苦哀求着冯浩带她去医院看看。
    可是冯浩却怀疑她是想要欺骗自己，然后趁机逃跑去参加高考。
    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理会她的请求。
    还劝她不要演戏，他妈给的明明是让人发困的助眠药而已。
    直到后来，当他看到杜燕萍下身不断流出鲜血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和危险性，他赶紧带着杜燕萍赶往医院。
    到了医院，要挂保胎药水，冯母不肯花钱大闹医院，说医生要谋害自己孙子。
    由于拖延时间过长，最终导致孩子没能保住，而杜燕萍也永远失去了成为母亲的机会。
    此后的日子里，冯浩因为愧疚，任冯母如何哭闹也没跟杜燕萍分开，这几年对杜燕萍更是百般顺从。
    杜燕萍双目无神的看着那片被罐头砸得斑驳不堪的墙面。
    “这是他欠我的！”她的声音带着丝恨意。
    “我以为自己能够忘了过去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我每次见到他，那些回忆就会告诉我……他不配。”
    杜燕萍痛苦的紧闭双眼，想要阻止泪水滑落。
    乔茵默默听着，心中不禁为杜燕萍感到惋惜。
    幸好自己没有生在那个年代。
    她脑海里浮现出冯浩的身影——那位爱护妻子、宛如老好人般的男人。
    面对妻子的种种责骂，始终宽容耐心，脾气好的不像话。
    是啊，哪有这种天生犯贱的男人，任由妻子各种辱骂也不生气。
    原来是理亏啊。
    乔茵以前只觉得杜燕萍脾气不好，自视甚高不好相处。
    如今也只能叹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那你……”乔茵想到她吃药的事，不明白她是放不下，还是已经放下了。
    杜燕萍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摇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看着窗外，眼神一片死寂。
    “不能这么想。”乔茵跟她说起王雅慧，说起学校那些年纪一大把依然奋力读书的知青。
    “想想你的父母，他们哪怕再失望，也肯定不愿自己女儿就这样轻易的放弃自己，他们说不定一直在等着你回家。”
    乔茵看着她，眼神如同一汪平静的清泉。
    “好好活下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杜燕萍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重新泛起亮光。
    她微微点头，“谢谢你，我会好好想想的。”
    乔茵走出病房，她看了眼冯浩，没有跟他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杜燕萍发怔了一会。
    她轻抚自己眼角细纹，明明才二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管身体还是心态却苍老的犹如老妪。
    冯浩站起来，他缓缓走进病房，脸上似哭非哭。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
    杜燕萍放下手，她静静看着冯浩。
    乔茵有句话说的对，没有人会永远二十岁，但会一直有人二十岁。
    没有陈玉婷还有李玉婷，她不该因为不甘心放弃自己的人生，错的不是她，为什么要拿别人犯的错惩罚自己。
    “等出院后，我们去办离婚手续吧。”杜燕萍语气平静。
    听到这话，冯浩一下子着急起来：“我和玉婷妹......那陈玉婷真的没关系，她说就做个样子让你吃醋......”
    杜燕萍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已经不重要了冯浩，这么多年我痛苦，你也难受，我们就这样吧。”
    她的声音很轻。
    “我不恨你了。”
    夫妻俩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
    冯浩的心情却异常沉重，甚至觉得还不如以前杜燕萍生气责骂自己时好受。
    他颓然的低下头……
    乔茵出了病房，正打算回乔家树病房。
    结果半路被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