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园这边的宴客厅名曰拂柳阁,陈家家底丰厚,族人们也一向喜好奢华,这里好看确实好看,就是少了几分文人墨客的文雅,原本这梁知府想像苏家借他们家的湘园的,只不过被苏家给拒绝了,理由是苏老太爷腿脚不好,在湘园修养。
园子是别人家的,知府只是为了招待前来巡查的军务的胡大人,想开应该不会被胡大人责怪吧,毕竟因为借园子就要把主人家给赶出去,怎么说都是没道理。
灯火通天,此时亭台楼阁的河对面正是专门为胡大人请来的戏班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在台上吟唱。
刘子恒和裕丰语带疑惑的问“我刚才看到大伯母在擦眼泪,是怎么了么,是不是宝儿姐又惹她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刘子恒看着不远处的陈家少爷端起酒杯像他扬了一下手中的酒,就一饮而尽了,有些不明所以。
“宝儿姐惹大伯母生气不是常有的事情么,等回去打一顿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裕丰说着,手却向着面前的一碟点心拿去,中途被刘子恒拍了一下手背。
“哥,你干么打我。”
“胡大人还没吃呢!”
果不然,裕丰向向前看去,胡大人稳稳当当的坐在中间的位置,周围的人都向他讨好的赔笑着。
估计在这个宴厅哪怕酒好、菜好、人美,都没法引起几个人的食欲吧,毕竟一切未定,要是之后宣布谁家的姑娘最后被选入了宫中,估计不是笑都是哭了。
宴厅这边,随侍在一旁的梁知府,举起酒杯一番夸赞溢美之词,又跟周围的人寒暄了一阵才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宴席正式开始。
宴厅里,顿时美婢仆从将这墨城的各类美食时令瓜果送上桌来,梁知府尽职的一一介绍,接下来便是青楼花魁,墨城名角、红姐儿都才艺比拼。
远处的少男们看的是津津有味。
饭毕,吕公扬言“如此美景,不做诗岂不可惜了。”
世人一直对武将的印象皆是有勇无谋,但吕公虽说当初参兵是因家贫,但穷人家的孩子最会察言观色,不然如今他也不会做到高位。
武将的弊端在他那里仿佛完全不存在,当时他处理军务时,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甚至还三次上门求教前太子太傅王文中赐教。
这么多年的宫中生活,吕公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努力向上爬的无知小子了,无论是攀附也好,因为他的权势而依附也罢,这么多年他渐渐的在宫中也出了一些排得上名号的诗词,而在场权贵乡绅个个都是老狐狸,没有那个是傻子去触霉头。
既然上峰有要求,那当然是附和了,把在场的一些能够说的上名号的名人都一一介绍了遍。虽说讨好一个太监名声不太好听,但是你我皆是凡人肉胎,那能真正做到不沾一丝尘埃。
一时间场中吟诗作对,好不热闹,吕公自己也在场做了一首,被人不停的夸赞后,他也只是淡然一笑。
“把机会也让给年轻人试试看,他指着在场的那群少男、少女们,墨城人杰地灵,正好这子春先生也归来清河书院任教了,估计文人风气更甚吧。”
梁知府举杯微笑道“少年人年轻气盛,青年才俊不敢当,但早有听闻胡大人博学多识,又善作诗,他们也都想见识一番。”
吕公抚掌大笑道“好,好,果然是我周朝男儿血性,我也想见识一番呢!”
梁知府话音刚落,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傅子敬便上前施礼道“小子傅子敬,携古笛社一众社员向胡大人请求赐教。”
吕公看着他笑道“原来是墨城傅家子弟,如今拜师为子春先生门下,那便让我来领教领教是否真的内有乾坤吧!”
坐在一旁的陈家大老爷,拿着一把扇子面带不屑的看着这一场演技,苏家不接湘园,子春先生不参加宴席,如今这傅家与苏家沾亲带故,倒是给足了吕公的面子,这是两头都讨好的戏码被傅家人一招都给挽回了。
“那既然是比试了,总要有个题目吧!”
吕公想了想以示公平,便对旁边的梁知府说“那要不你来拟题吧。”
梁大人也不推辞,他捋了捋胡须,抬头向上看看又看看这意园,头上月亮的光照耀在这园里的水面上,湖水波光粼粼。便开口道“今日月色皎洁,那便以月为题吧。”
吕公听完笑笑没讲话又对在场的其他众人说,不拘小节,其他人有好的创意诗词的也可比试一番。
大厅里立马引起了一阵喧哗声,机灵的小厮立马把早已准备好的纸墨笔砚都一一的送到了各位小姐、公子的面前,一众公子小姐正处于是接还是不接的纠结之中。
吕公当然与他人比试作诗当然不是为了彰显他个人的才华,更隐秘的目的是探寻这群少男、少女中有没有诗词歌赋的,但当厅中所有的男女都说不会的时候,吕公也不是傻子不是。
接下来他们肯定是互相沟通,互相串通一起说个人诗词做的不好,再者是家中长辈特意交代,不需做的太出色。
“五儿你不要写的太好了。”这话当然是家中长辈都交代过的,说这话的人无非就是想要与陈五儿交个好。
“我还真的挺羡慕刘阿宝的,反正不管她会不会做,都要进宫去了。”
一阵等待之后,陆陆续续各学子做的诗都呈现了上来,梁知府和几位乡绅富豪作为评定的人,一番仔细的斟酌之后,最后评定还是在胡大人做的诗词最好。
陈家老爷随即开口道“意境高超,笔意新奇,更胜一筹。”
“诸位大人说笑了,我到底是痴长各位十几岁,与他们相比,自是他们未来可期呀!”
顿时宴会厅中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景象。
但在这样的场景中,总是会有一些愚蠢之人破坏气氛。
“不对,不对,胡大人的不算最好的。”众人随着声音向那人看去,倒也不算是一个陌生人,正是端午赛龙舟那日与李大夫同坐的林秀才。
大厅里喧闹声渐渐消退,梁知府笑容还凝聚在脸上,陈府老爷子看气氛有些不对,打着圆场“这是林秀才是又有新作了,如果有那不妨展示一番,也好让我们观摩观摩。”
刘秀才当然也不是傻的,只不过看到这满屋子的人与一个太监阿谀奉承,到底是文人气性,难以忍受,难道这墨城的文人风骨就是如此的么?
当然不是这样的,一时的示弱不代表怕事,那些少年人就是他们的希望。
“林不才,对比那人却是早已甘拜下风,只是那人新作的一首端午竞渡歌确实乃是佳作......”
梁知府听到这里大致已经猜出他说的是谁了,忽的握住酒杯的手就抖了一下,刚准备制止,但依然来不来及了。
“那人就是......古笛诗社英歌”
吕公却听的津津有味,那人今日可在现场?
“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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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歌手中拿着一根铁条,正在月光下一伸一收的练习着,忽的打了个喷嚏,难道真的如薛母说的那样,她最近有些体虚?
坐在一边小板凳上的小桃红,囔着鼻子问“少爷,你不练习了么?”
“不练了,今日月色正好,适合作诗。”
“那少爷你是又有新诗了?”
英歌没回复小桃红的话,她正踱着步向前走,一步,二步,三步,有了。
“床前月光白如霜,举头望天思绪长......”
“低头疑似鞋两双......”
“少爷,好听,好诗,就是不太明白,你后面说的鞋两双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小桃红你好可爱呀......”
“哼,不用你说,我知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薛母也候在旁边,她走过来敲了一下英歌的头,嗔怪道“你这整天都上的什么学,要被你气死了,小桃红她还是个孩子呢!”作为成年人的薛母当然知道英歌作诗的那个意思。
“所谓,红尘醉梦中,禅意留心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小桃红拍拍肚皮“我肚子饿了。”她的动作引来了英歌与薛氏一阵好笑。
杂居院里的三个人伴随着清风明月,一起热热闹闹的吃着晚饭。
陈家宴请吕公的意园里确实气氛颇为紧张。
吕公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疑惑的开口道:“英歌,那是何人?”
刘阿宝兴奋的不行,开口就说“她是......陈小姐的....自傲夫婿.....”
尽管被刘夫人捂住了嘴,但该说出的信息,一个不漏的都抖漏了出来。
大厅里也不止他们一个知道情况不是,就有人回答道“那是刘家老爷的小女婿。”
刘阿宝被刘夫人捂住嘴呜呜的直叫,眼神好似说着,你看吧被人给抢先了吧。
今日宴请的人员,刘文儒也在现场,之前梁知府给吕公介绍墨城的乡绅世家的时候也有提到过他,只不过刘家目前还算不上是一流的权贵罢了。
刘文儒听到这里面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作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他不知道,这个英歌还是不是他认识的人了。
“可是丞相姬的学生梁平手下的那个刘老爷?我记得当初你是与上峰相处不太好是吧,梁平打压你,最终才导致你请辞的?”
在座的各位都有些尴尬,这话也只有吕公能够说的出,别人说可是非常得罪人的。
刘文儒更是惶恐,他起身上前说道“吕公您说笑了,鄙人是年少行军打仗,落下了病根,如今已经无力在胜任,这才向上峰请辞的。”
梁知府也在一旁附和道“刘老爷不必紧张,这御史之事也只是闻风奏事而已。”
梁知府自己也是因为得罪人才被朝中御史胡乱的编造弹劾出了京城的,所以外界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对他有了一丝的同情。
陈老爷此时再次的圆场“这不是作诗的么,不提那些伤之事了。”
吕公一向标榜风雅之人,也不甚在意他的话被打断,反而大笑起来“都是我的错,我的错,那我自罚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胡公卿这才看向刘文儒说“这英歌是?”
“回禀大人,他是我故人遗孤,与小女自小有了婚约,前些日子母子两人上门求庇护,如今正住在我家。”
旁边也也有人回答“她也是子春先生的学生。”
“好,好,又是一位青年才俊呀!”
众人听完,面露古怪,青年才俊这个形容......
裕丰说“我说的吧,她不来不行的。”
而刚才讲话的刘秀才也终于插上了话说道“她也是古笛社的,端午时作了一首好诗,众人皆知。”
吕公转向了傅子敬“不知如今在场的是哪位。”
傅子敬回复道:“她今日没来。”
吕公似乎有些不解,看向了梁知府与刘文儒。
刘文儒立马上前道“小儿年纪尚小顽劣,羞于见人,故此并未带她前来。”
梁知府却在吕公耳边小声说道“故友家贫,留下遗孀与亲子,刘老爷为人仗义,把小女许配给了她......”
一句家贫足以说明一切情况,如今这个场合定然是不在宴请之列的,这亲事估计看笑话的也比较多。吕公了然的笑了笑“不知她做的是何诗?”
林秀才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一口气把端午英歌做的竞渡歌给念了出来。
“果然不错,这小儿如今多大年龄?”
在座的一些人,有些听过,有些并未听过,场面又多了一层含蓄的吹捧。
刘文儒谄笑着“小儿年幼,都是玩闹,小儿十三岁。”
“才十三岁呀。”吕公抚掌沉思。
“前去请来。”
刘文儒回应了一声是,也未叫小厮前去,他自己亲自起身离开,匆匆的回到了府邸。
杂居院这边呢,一个小厮匆匆的禀报,说是刘老爷请薛氏前去问话。
这宴会这么快就结束了,他此时不应该还在吃酒么。
刘府的书房内,刘文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大口的吞咽下去,缓了一会才开口说“这英歌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作的诗,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么?”
“什么叫她还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她当然是了,你怎么了?”
“我认识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胆小怕事,但是如今她所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又是蹴球,又是作诗的就连林秀才都对他赞不绝口。”
“她现在上学了呀,多认识一些人,被人知道也是正常的吧,作诗的么,她做的很好么?”
“我也不懂,但是听今日宴会周围的人说都很好。”
“吕公要见她!”
薛氏骇然惊呼道“怎么会!”
“她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是你们教的她么?”
薛氏摊了摊手“刘大人是谁教的她呀,她从一出生都是我一个人带着的,我自己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你觉得我会教么。”
刘文儒语塞“那......那......”
“没人教她,那就只有陛下和娘娘请的人了,毕竟他们都是那么风华绝代的人,请的先生也一定非常的好。”
“那时英歌都已经能够启蒙几年了。”
陛下和娘娘一出口,尽管刘老爷知道这里是自己家的书房,依然还是谨慎的左右看看。
“你不是说她当初发生刺杀的时候,受伤和惊吓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怎么记住人了么?”
“那怎么还能够记住她学过的东西?”
“那我哪里知道,这样讲的话也唯有是天家血脉,自带高贵,天资聪慧都是渗入到骨血里了吧。”
这样的解释,还不如说是虎父无犬子,各子承其父,当然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了。
“你现在怎么办呢?”
“那个林秀才他有没有问题?”
刘文儒说“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薛氏“那就是意外啦!”
“那就没有办法了,也只能去了,不然嫌疑更大,麻烦也更大。”
“那也只能这样了。”
刘文儒正要抬步,又回过头来说“那个裴大人,我有些害怕!”
“不要怕,嗯,怕也是整张的,你担心她给你丢脸的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