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广裕楼
作者:农民有声   农民有声的历史记忆最新章节     
    我小时候一直由爷爷带我睡,三四岁时总问他奶奶去哪里了,怎么长期不回家?爷爷跟我说我还未出生奶奶就去世了。他说我七叔出生后奶奶就一直有病,并说叫算命先生算过,是与我七叔命中相克,以后就将我七叔送给人家。
    七叔送出去了,但是奶奶依然不见好。最后还是病入膏肓去世了,所以这就是迷信害死奶奶命呀。
    解放后七叔就离开那个家,回到了老家‘应子上’。土改时分得田地。七叔在那个家做少爷惯了,分到田地也不耕种,祖父看不惯整天吵架。
    最后分开他一个人一家,听我大哥说七叔当年,分开一个人一家确实很惨。最后他进了国营矿山成了矿山工人,但是据说五八九年矿山解散了。但他如何谋生不详,爷爷在生之时从未有过书信往来。
    我从‘柱史家风’搬进新屋几个月过去了,有一天爷爷带我和弟弟,去我屋旁边的大屋那里去看看。到了门口看到三位老人,围坐在桌子旁喝茶,几位老人都站起来,请我爷爷坐下来一起喝茶聊天。
    他们都叫我爷爷四哥喝茶,爷爷教我都叫叔公好。礼后老人在聊天,叫我和弟弟去和那帮小朋玩去。
    我见到那里有五六个小朋友在玩,看到他们便知道年龄都跟我差不多,大的大一两岁,小的也是一两岁。在他那些人中我看到和我差不多高的那个,他穿得较为整齐,长得很好看,我问他什么他都跟我说。
    他小我一岁,如此看来跟我很有兄弟缘分,从此我和他总算交上了,他很快领着我整座大屋转了一遍。出来之后屋内的所见,真是让我长了见识,内心惊叹不已。
    那屋内富丽堂皇的装修,及无可挑剔的选材,真称得上太豪华了。整一栋屋的完善布局,每个角落的修饰完美无瑕。这座大屋就是‘广裕楼’。
    自从那天回家之后,我就不停问爷爷,这间屋的主人是谁?为什么那么有钱?爷爷跟我说这栋屋的主人是他叔叔,我就有点好奇了。反问爷爷是你亲叔叔吗?他说确实是。
    我又问他那几个喝茶的老人,跟你又是什么关系?爷爷说是他的叔伯兄弟,小时候听起来这些关系,那不就是一家人吗?长大了理解透彻后,就知道既是一家人,但又不是一家人。
    原因是爷爷的叔叔到了我辈已隔四代了。人多了四代以前就分家了,那还是不是一家人?
    其实我爷爷的叔叔,就是我曾祖父的弟弟,因为我曾祖都是邦汉公所生,他为长子,‘广裕楼’的主人第五,我称呼他为五叔公太。所以关系既简单又有点复杂,既然关系清楚了我又问爷爷。
    我太公和五叔公太都是亲兄弟,为什么他那么有钱?我太公又那么穷?爷爷说原来邦汉公一直戴着他的小儿子,这么一说那就和尚头上的跳蚤,还问三叔公第几吗?
    当年我看到‘广裕楼’如此豪华,前面亦有表述‘柱史家凤’的辉煌,那种惊讶又从何而生?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柱史家风’,自建成就起,至上世纪50年代,历经风风雨雨,饱经沧桑历经百年已经老了。所以辉煌华丽已不敢当年了,然而‘广裕楼’却是初嫁之少女,岂能与之比美?
    自从爷爷带我和弟弟‘广裕楼’一游,总算开了眼界,增长见识明白了宗族关系,真可谓收获不小,然而六岁的我心中似乎成为,曹雪芹笔下的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之惊乎便是我否?可笑可笑还真是可笑。
    各位看官你还真的别笑,20世纪50年代后期到60年代初期,农村一千几百人的村子,是没有代销店的。农民要买点盐煤油之类的,小商品要公社集镇才有。来回走一趟要半天,所以当年农村十岁左右的小朋友,通通都是刘姥姥的徒子徒孙。
    也真是未见过世面,这些说出来不丢人现眼就是如此。当年七八岁小孩根本就不知道家里,一日三顿所需是哪里来的。还会想当然吃盐,煤油、火柴等等都是家里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完呢?当然我辈之经历已成历史了,但多少还是值得回忆。
    自从‘广裕楼’一行我发展了外交,一连几天都跑下去跟那几个玩。经过几天玩,才知道有一个最高的大我两岁,还有一对亲兄弟大的大我两岁,小的大我一岁。
    这些是跟我同辈的兄弟,还有两个他们是兄弟俩都大我三四岁了。这几个他们都玩自己的,也不出声似乎有点神秘。只有那个带我游广裕楼的小弟,对我很热情很友好。于是乎,我和他便成为几十年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打那时起爷爷还是对我,提出了严格要求,所教的习武防身术,要天天坚持练,爷爷想到一招,将报纸卷成一大团用绳捆实。再将纸团用一根绳子挂在竹尾上,时而抛左,时而抛右,时而抛面前。
    他说这样才能锻炼,练者的视力和手的敏捷度,这样周而复始地练才能成材。实际上竹竿挂上的纸团,就像来者的拳头勿左勿右,勿前勿后,那还真是锻炼敏捷度的好方法。爷爷有空就陪我练,这种方法练了一年多,自己还真感到防守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
    除了练练防身术,那就是爷爷教我的珠算,虽然知道三规九规的打法,但还是很不熟练。爷爷又教了我珠算加法口诀,那就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除二,四下五落一,逢十进一。
    这些口诀别说地球人都知道夸张了?就现代大学生都可能闻所未闻,原因是现代人都用电子计算机了,不学那落后的算盘了。那就是明明是自己落后还说他人?
    时光到了一九六零年。我八岁了村里很多同龄人都上学了,我也吵着要上学,但是未听到父母表态,那时爷爷为了安抚我的情绪,跟我说你还小别着急。叫我安心在家,他会教我识字读书。
    爷爷找到我姐姐读过一年级的书,从头开始系统性的,循序渐进地教我。汉文拼音字母由两个姐姐教我,这样学起来很快,自己觉得这些教材那么简单。
    其实60年代一、二年级教材确实简单,二年级以上才有珠算,一年级的算术第一册,最高是二十以内的加减法。语文第一册也只有二十多个字母,还没有出现课文。
    我认为稍用心考试都能得五分,半点不夸张。算术那就更加简单了,还没看过书就会算七加八等于几,这得益于爷爷的教育了。世上哪有不学就会的人,首先说明我可不是也。
    我整天跟着爷爷,他也会经常问我,假如家里有五只鸡,又买来七只一共多少只,这样经常训练,也就知道逄十进一的规律了。所以对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学起来自然会觉得简单。
    我小时候一直跟爷爷睡,他也很喜欢我,常跟大人说,这个孙子很乖很听话,我从来不会乱哭,睡觉时从不尿床,一觉醒来天大亮了。我记忆最深刻的爷爷有一种很要命的皮肤病。
    这种病我们叫非羊,据说这种病发病的原因是,听到村里有人死了就会发作。实属怪病,是不是真的听到有人死了就会发作?这种说法从科学角度分析是无依据的。但现实又真的这样所以是无法解释的。
    这种病的临床表现是整个背责上半部,长满水泡一旦水泡破了,就流出一种液体带黄色,并有点粘性还很臭。奇痒无比让患者极其难忍,我六岁时爷爷患过一次。
    那时候到了晚上爷爷实在忍受不了,便叫我起来给他处理患处,也可能因为爷爷以前也患过多次此病,我母亲就有了治这种病的配方,母亲是用一种叫臭草、一种辣椒草一齐放入锅里同煮取其汁。
    凉至四十五至五十度之间时,用棉花浸点药水,轻轻地洗患处,每当我跟爷爷洗时他都说舒服舒服,由此可见此方妙哉。
    用此药水洗过之后,患处干了只涂上一种药。另一种药是一种带钩藤状的树叶,采回来之后将黏米浸泡适宜时,先将粘米擂成浆再和采回来的树叶,一同擂烂涂在洗过的患处,才算完成了患者的一次护理。
    面对这样的怪病最痛苦的还是病人,我爷爷包括此次至终仍患过两次。都是我给他做护理,要不然我也不会有如此深刻的记忆。
    每次跟爷爷护理查过那止痒药之后,他都给点鱼肝油给我吃,每次半汤匙,以示奖励之意。在那极其困难的岁月里的鱼肝油,真是比王母娘娘之乳汁还珍贵。
    但是听父亲说,这是他铸锅厂特有的劳保补助。听父亲说过多少次,他的厂长叫李国华跟他像兄弟一样亲。自己每个月只有两瓶再跟人买一瓶,每个月保证有三瓶给爷爷补充营养。
    当年我多次听爷爷跟为轩叔公这些老人说,不是亚二他不知道死去多少年了,他凭人便说亚二孝顺。他常说很难为他亚二,那时爷爷七十多岁了,我给他护理患处,还未干是躺不下去睡觉的。
    每当此时他自己在念念叨叨,亚六你走到哪里去啦?你是生还是死?还生你也写封信告诉你亚爷,你死了也托过梦给我啊。
    每当此时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老人家,爷爷告诉我,他跟我父母说好了,亚英和你顶你六叔这一房,他说无奈亚良妹不听话走了。不管她了,爷爷说我和你父亲说过都算数,假如你六叔真的回不来了,你就顶你六叔这一房,我死了你替他烧香烧纸拜我和你亚婆。
    我听后感到有点被吓到了,连忙说爷爷你不会死的,永远都不会死。他说人都会死是迟早的事。我跟他说六叔一定会回来,万一不回来我也一定会按你老人家说的去做。
    爷爷是老学派孔孟之道是根深蒂固的,极端爱清洁的人,老人说了一件事就是我奶奶时期,爷爷不在家,奶奶找到一家人的胎盘,洗干净之后在锅里煮了。他第二天回家听说了之后,立即把锅和碗筷通通砸了,一整套都全部买过新的。也确实假如是我,也和爷爷一样的行为。想想就恶心,想想就会吐。
    那一年爷爷用我姐姐一年级第一册教我,我觉得太简单。便找到第二册引导我学习,算术的第二册当然知识点较为深一些,但仍是两位数的加减法。学起来对我来说还是不难,因为爷爷每次所出的几十道题都能做对。
    以后他便对我的学习重点放在写字方面,那些汉文拼音字母不知道写了多少遍,爷爷感到基本过得去了,才叫我学写汉字。
    学写汉字时,是从一年级第一册凡是汉字都照写,一个字五遍十遍地写,爷爷看我写每一个字都看着,一旦发现你写字过程,笔画顺序错误,也会严格指出。并且告诉我学写每一个字都要一笔一画地算,写完一个字都要记住多少划。
    他这套方法是老学派的做法,我认为也是可行的。爷爷说初学写字算笔画.才能将每一个字多少划记得更牢。我很珍惜学习的机会,对学习都很投入,也很听爷爷的话,他对我说过一句话孺子可教也。当时不懂什么意思,问爷爷他说你长大就知道了。
    当年爷爷患了水肿病,我们村凡是家有老人的也有的患了水肿病。水肿病的临床表现是全身浮肿,脚上手指一按一个窝,个把小时后才能恢复原样。
    从此之后爷爷的身体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毛病。如果按现代的诊断也就可能是感冒了,有时白天咳,晚上也会咳得无法入睡。祖父就会叫我去叫李道中老中医,从我家到他那里有三公里,虽从未去过他家。但老人说的路在嘴里,不懂就问人,自然路在脚下。
    我到他家说明来意,他立即出发,到我家后他跟祖父把脉诊断,很快开出处方。结果祖父拿钱给我,叫我跟伯父一起启程,去周江中药铺买回来。
    伯父说那里肯定四味药没有,那去看看也无妨,小朋友走一走锻炼身体更好,他说如果那四味都没有就不要了。那就要去安流才能买齐,结果周江药铺都缺那四味。
    那天我回来没有买到,祖父所急需的药很是沮丧。祖父问我敢去安流吗?我说敢去,祖父说明天刚好安流圩日。我们就四点钟在那边守着,如果有人赴圩就跟他去。没有人我说一个人我也不怕,我跟祖父刚站了不久。
    就听到有人来了,听那声音是担着竹子去安流卖的,卖点钱买盐的。祖父叫他下面的人是去安流吗?他说是,祖父说我孙子和你一起去好吗?他说下来吧。我跟着他一直走,大概早上七点半就到安流。到那里他去卖竹子。
    我问路人水街十七号在哪里?那时淳朴的民风人人都很真诚。又看我还是小朋友都说得很详细,我径直奔水街而去,那时也认识很多字了,被我找到了,我将处方交给药师,他一看便知我是哪里人,他知道药方是李道中开的。
    他问我药给谁吃,我照实说,他又问我你家大人为何不来?我跟他说父亲在单位上班离家很远,大哥读高中二哥读初中,两个姐姐也读书,我还没上学,家里有祖父和我弟弟,母亲走不开所以我来。
    他表扬我说老弟你了不起,长大了一定很有作为。他问我吃了早饭没有?我说没有准备回到家再吃,他说回到周江圩十四公里,到你家还多远?我说四公里。他内心赞叹,了不起了不起。他配好了药,知道我路途遥远,将那五包药包得严严实实,再用席草捆得稳稳当当。
    收了钱之后叫我别忙着走,他去厨房端出一大碗粥和半小碗咸菜,叫我吃了再回去,要不那么远的路,你路上前不着村,又不到家出事了怎么办?我说我吃了你饿肚子不行。我不可以损人利己,他哎哟一声说小小年纪见识过人。
    你吃了吧,你怕欠我的下次还给我行吗?我听他这么一说,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抱拳说声谢谢。一口气吃完了这一大碗粥,向他要了他的姓名,还深深给他鞠了一躬,并双手抱拳再一声后会有期,就离开了药店。
    我手提祖父的药,头顶烈日一路狂奔,一步也不敢停歇,走着走着不由想起,水浒传中神行太保戴宗,坐地日行八百里是真的吗?我还是一路奔走,经过足足四个小时终于到家。
    我家的大挂钟刚好指向十二点半。祖父和母亲见到我,这个时辰就到家很高兴,还跟他说了遇到药店好人的经过说了一遍,老人们都很感动。
    都说有机会要报答他。祖父吃了一服中药后,那天晚上安静了很多,他一天吃一服,一天一天好起来,五服吃完后一切感冒都好了。
    祖父尽管他患的什么病,五服中药就基本治好了,功劳全是道中伯父,他也真不愧是广东军阀陈济堂的随军军医,可惜他是成分不好,但他躲在家里也有很多人找他看病,这充分证明了酒香不怕巷子深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