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宝马车里，温晴心神不定地看向窗外，手里还捏着那张烫手的纸条。
    “怎么了晴儿？落了东西吗？”姥姥不安地问道。
    “哦……没有。”温晴回过神来，把纸条往口袋里一塞，努力把脑海中那个男人抛出去，“姥姥，您在车上吃过午饭没？”
    “吃了点儿，方便面我吃不惯，从家带了几个自己烙的饼。”姥姥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里的背包，“还没吃完呢，剩了两个。”
    前排开车的顾怀远听到，侧过头说：“那我带您去吃饭。今天时间紧张，先简单吃一点，改天再带您下馆子。”
    “不用不用，在外面吃浪费钱，我们回家做饭吃就好。”姥姥一迭声儿地道谢，“晴儿以前经常说起您，您平时对她照顾够多了，实在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您不必这么客气。”顾怀远笑笑，“温晴本身就很优秀，又是我实验室的学生，自然应该多加照顾。”
    温晴也不想出去吃，虽说是“简单吃一点”，但以顾怀远的消费水准，难说会不会碰上宋景深圈子里的人。
    一想起那个人，温晴就头痛，她实在不想再跟他有所牵扯，不如回家躲个清静，于是附和姥姥道：“顾教授，我们还是回家吃吧，您也一起来，尝尝我姥姥带来的北城特产。”
    “也好。”顾怀远从善如流，“要不要顺路买些食材？”
    “我小姨买好了。我告诉她，提前做好米饭。”正说着，手机就响了，温晴笑着说，“真是心电感应，说到谁，谁就打来电话。”
    温晴接起电话，对周雯说了顾怀远要来家里吃晚饭的事儿，姥姥又特意把手机拿过去，叮嘱周雯备好顾怀远的米饭、汤和水果，直到周雯一一应下，才满意地挂断电话。
    顾怀远听着这祖孙二人的妥帖安排，想到周雯正在家里为他准备晚饭，心里很是温暖舒畅，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个微笑。
    这笑容落在温晴眼里，替他开心之余，却有一点点酸涩，她从未见过顾怀远这么舒心地笑过。如果能带给他笑容的人是她该多好？
    如果小姨不在了，他还会这么笑吗？
    她晃晃脑袋，把这个荒唐又可怕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正恍惚间，手机又响了起来，温晴看了一眼屏幕，心头一慌，忙将手机调成静音。
    “你小姨又打电话来了？”姥姥问道。
    ”不是，骚扰电话。”温晴把手机放回包里，“推销理财什么的，跟骗子差不多。”
    “现在金融诈骗很厉害，骗子从南骗到北，都骗到北城去了，光咱们四厂家属院，就有好几个中招的。”
    温晴莞尔一笑：“姥姥，您知道得还真不少，知道金融诈骗，还会说‘中招’，真新潮。”
    姥姥丁淑珍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平时喜欢看看新闻，也喜欢跟邻居聊聊家常，对社会上的新鲜事儿向来不陌生。
    听到外孙女的夸奖，丁淑珍笑呵呵地说：“按你们江城的话说，我都是老帮菜了，能新潮到哪里去？咱们四厂家属院里，有的是新潮的老太太，广场舞都跳韩国的。”
    顾怀远听了笑道：“那还真是新潮，我们f大的舞蹈社团也跳韩国的舞，温晴就跳过，还上了汇演，大受欢迎。”
    “晴儿随她小姨，有舞蹈天赋，只是家里条件也有限，没坚持练。”
    姥姥说起温晴就刹不住闸：“她小时候还被选去参加省里的舞蹈比赛呢，要不是因为她小姨的事儿，我们就让她去了……”
    “姥姥！”温晴拽拽姥姥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丁淑珍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讪讪地笑了下，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找补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怀远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尴尬的祖孙俩，知道她们是不想提起周雯给宋维铭做情妇的事儿，恰巧这件事也不是他想回顾的，于是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不一会儿，车停到周雯楼下。顾怀远下车开了后备箱，把行李拎出来往楼上搬，温晴扶着姥姥跟在后面。
    周雯在厨房看到顾怀远的车停下来，就早早开了家门等着，看到先上来的是顾怀远，人还是愣在了楼梯口。
    顾怀远微微笑着走向她，经过她身边时轻声问：“不欢迎我？”
    “不……欢迎。”周雯低声说。
    顾怀远当作没听见，拎着箱子长腿一迈进了门：“今天尝尝你的手艺。”
    周雯顾不上跟他掰扯，欲走下几步台阶去迎母亲，却被男人拉住手臂。
    “你干什么？”周雯慌乱地甩开他。母亲近在咫尺，他居然敢跟她拉拉扯扯。
    “你歇着，我下去。”他把她拉回门口就松了手，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就侧身绕过她，往台阶下走。
    “你不必这样……”与她擦肩而过时，周雯轻声嗫喏。
    顾怀远还是听见了，心中一动，回过头盯着她：“为了你，做更多我都甘愿。我不要你的感谢，只要你不拒绝就好。”
    周雯的肩膀轻颤了颤，眼睫垂下，似在忍泪。
    顾怀远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转身下了楼。
    年过六旬，腿脚就不太灵便了。
    丁淑珍一手扶着楼梯栏杆，一手被温晴搀着，使劲儿抬腿往楼梯上迈，嘴里还絮絮念叨着：
    “住一楼住惯了，爬楼有点儿费劲。”
    “等条件好些了，我就去租一套一楼的房子。”温晴心疼姥姥，愧疚地说。
    “哪有那么娇气。”姥姥笑着说，“这里可是江城，不是咱们小小的北城，能租到这样的房子已经很好了。晴儿，你小小年纪，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温晴乖乖应了一声，就听包里手机又响起来。她心里一慌，连忙把手伸进包里，看也没看就按键，关机。
    “骚扰电话真多。”她装作若无其事，略略解释了一句，搀住姥姥的手臂，继续往楼上挪。
    “你有事就去忙，以后我过来了，你就一心一意，好好学习，别辜负了顾教授对你的照顾。”丁淑珍正絮絮说着，忽然看到楼上下来一个人，抬头一看，是顾怀远，知道他是来接自己，连忙客气道：“顾教授，您是客人啊，怎么好麻烦您？”
    “您不必客气。”顾怀远搀住她另一只手，往楼上慢慢走，“三楼有点高，您别着急。”
    “不急，不急。”丁淑珍笑呵呵地说道。顾怀远身形高大，力气也大，他一上手搀扶，丁淑珍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楼道狭窄，温晴被挤到一边，见姥姥被顾怀远扶得很是妥帖，也就默默松了手，侧身往后面退去。
    两手闲下来，她不禁摸了摸包里的手机。
    手机静默着，却像是一颗沉默的引线，不知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风暴。
    温晴甩甩头，努力忽视掉心里的不安，此刻她只想逃回家，躲起来。
    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