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观南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他看了看许停，后者又安静的坐在了门槛上，他转身进屋。
    屋里，许雄抽着草叶子卷的烟，校长靠在椅背上，李晓慧在做着针线活，牛春梅扣着衣服上干掉的泥点子，大家都沉默着。
    “怎么了？”楚观南看向校长。
    “小楚，许停父亲说，许停上学没有饭菜给她带，她一般都吃家里的……”说到这，校长还停顿了些许，饶是他都有些同情这个女娃了，他怕楚观南听了接受不了。
    在他的印象里，科考队的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薪水可观，平日里过的肯定是比他们这些山里的人好的多的。
    因为工作性质，在野外时间多，虽然能吃苦，但像许停这种身心都受折磨的苦日子，怕是从来都没接触过的。
    “从我的份例中分一半给她吧。”楚观南表情平淡，温和的声音说出的话，让一屋的人都抬起了头。
    “那咋行，你教学任务这么重，学校本就没什么吃的，老师都吃不饱，你咋分得出一半给许停。”校长板着脸。
    他说的也是实情，他们这里地处偏僻，离镇上远，仅有的一座小学，都是靠镇上的政府撑着，才勉强办起来，工资低条件苦，压根没有老师愿意来，就校长和另一个教语文的男老师一直留在这儿。
    楚观南愿意留下来一段时间，校长高兴的不行，答应所有的待遇和他们其他老师一样。
    就连许雄都摆手，“这确实不太好，一个女娃咋能吃老师的那份，我家耀阳都没吃上呢。”
    这话难听，校长都皱了眉。
    “人家楚老师是看许停可怜，不愿意她没文化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你家耀阳每天带饭吃的饱饱的，还需要吃老师那份吗？”校长压着火气说道。
    “那不一样，耀阳吃的饱，家里是用了粮食花了钱的，许停本来就不花钱，要是能给许停，那还不如给耀阳，还给我们省点钱。”
    校长站起身来，看着眼前吧哒吧哒抽烟的许雄，气的就要往外走。
    楚观南拦住校长，声音不大，却又很坚定，“许停得上学。”
    校长眼神直直的看着楚观南，被他眼里执着的光打动，最终还是无奈的转过身。
    “你家许停吃啥，那也是浪费的你家粮食，现在楚老师分自己的饭给许停，你啥都不需要浪费了，这还不满足？你还想要啥？”
    “这不一样，许停吃的东西不值钱，她也吃不了多少，但在家干的活可不少，她去上学，剩的活谁来干？”
    原来他也知道许停没少干活啊，楚观南还以为他们这一家，都不会看到许停的辛苦呢。
    许停躲在门外偷听着，听到楚老师愿意给她分一半的饭，也要为她争取一个读书的机会，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被哥哥打，她没有哭，被爸妈嫌弃，她没有哭，挨饿受冻，她都没有哭。
    唯独在楚观南的善意面前，她掉了眼泪。
    她怎么不想读书呢？她曾经还因为偷看哥哥的课本挨过打，虽然不认识字，但她看到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心里就涌出无数的幸福。
    她想读书，做梦都想。
    许停冒着被打的风险从门口进来，直接跪在了屋里，“爸，我想读书，我放学回家会做完家里剩的活儿，我求求你。”
    许停的头深深的低下去，眼泪掉在地上都会溅起一圈灰土。
    楚观南也盯着许雄，他有预感，要是这样许雄都不答应，他真的会想冲过去打他。
    许雄状似为难的样子，眼神看向李晓慧。
    “许停没有像样的衣服穿，就这一身破布条，咋去上学诶。”李晓慧瞄了一眼校长，又说道，“她都是打赤脚，也没鞋。”
    “我给她买。”楚观南看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一家人，他早就见识过他们的无耻。
    “那怎么好意思诶。”话是这么说，李晓慧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不好意思。
    校长都已经不再想和他们沟通了，转身背对着这一家，要不是楚观南的坚持，他真的想过放弃。
    最后大家商量好了，许停上学吃穿都由楚老师负担，家里的活，许停放学干完才能睡觉。
    回去的路上，校长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你糊涂诶小楚。”
    楚观南只是沉默，校长只好接着说。
    “你想想，这村里没学上的女孩子多的是，我们已经尽力了，也不可能帮扶每个孩子，家里都这样对她们了，好多甚至都读不了多久的书，将来也是随便找个彩礼高的人家嫁了。”
    校长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你知道许停为什么叫这名儿吗？”
    楚观南点头，随即又摇头。
    他知道的，许停告诉过他，因为家里穷，开始生的大姐被送人了，老二是她哥哥，家里穷原本就只想养她哥哥一个，谁知道她妈妈不小心又怀上了她。
    本来不想生下来，尝试了好多土办法，许停都稳稳的在肚子里，那时候哪有花钱去医院流产的，只能先生下来，看到是个女儿，他们就更没打算养大了，想送人又碰上没人要，就留在家当个猫儿狗儿似的养着。
    所以大家都随意的凌辱她，所以她哥哥想打她就打她，给她吃最差的食物，住最差的地方，甚至能不能活下来，他们也不在乎。
    许停，意味着到她为止，不要再生了，一个不被期待生下来的孩子，注定是不会得到什么幸福的。
    校长的解释大概也就是这样，说完校长也叹了口气，“这孩子命苦，咱们这边重男轻女严重，但谁家的女娃也没有许停过的惨，毕竟是条人命啊，何苦作践她呢。”
    但话锋一转又说，“下不为例啊，你不能见一个就想救一个，人各有命，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那几个工资，都贴补许停了，你后面回科考队一分钱不留啊。”
    楚观南无所谓的摇摇头，“没事，既然留下来，自然是要尽最大努力让学生有书读。”
    在许停家磨的最久，浪费了整整一天，后面的招生都还算顺利，大多数人家也愿意让女儿读点书，反正也不花钱，少数不让读的，一般都是年龄大了许了人家了，就不好再抛头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