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还是军户出身！”王诗蔚避重就轻地说道，“一个军户出身的女子岂能与我等闺女同处一地？”
    不得不说王诗蔚还是有些急智的，她现在抬出了大圣朝朝廷最永恒的争端——文武之争。其实在封建时代，任何一个朝代都逃不过文武之争。
    毕竟在封建王朝，皇帝最怕的就莫过于有军权的武将们哪天就篡位了。所以基本上在王朝稳定下来之后就会针对武将进行打压，甚至到了某些朝代，同品级的武将愣是自动比文臣要矮上一个品级。
    大圣朝自然也不例外，大圣朝朝廷内虽然党争不断，但如果皇帝要嘉奖武将的话，那所有的文臣都会团结起来。
    林雅菡之所以能够被皇帝接二连三地嘉奖，主要还是林雅菡的父母已经去世，林雅菡的将门出身已经是“有名无实”。若是林雅菡父亲还在军中，哪怕林雅菡有进献玉米、土豆的功劳，估计也只会赏赐金银珠宝，到牌坊就已经是顶天了。
    因此王诗蔚故意点出林雅菡的身份，为的就是获得在场其他贵女的认同。毕竟就京城来说，勋贵世家虽然不少，可是文臣却更多。
    而且勋贵这边也要区分，武将和皇亲国戚虽然都会被文臣针对，但是两者并没有抱团。皇亲国戚会觉得武将封爵是在降低他们的身份，而武将则觉得皇亲国戚封爵的难度太低。当然，这种局面是皇帝最喜闻乐见的。
    只是王诗蔚错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还是需要依附于她们的父兄或丈夫。因此女人们哪怕是讨厌一个人也要看自己父亲或丈夫的立场才行。
    林雅菡对于大圣朝的男人们来说是没有威胁的，所以没有人会刻意去针对她。而林雅菡此时又有郡君身份，在场的女子及她们的母亲基本都在身份上要低于她，谁敢和王诗蔚站在一起攻讦林雅菡？
    王诗蔚可以没有脑子，那是因为她所在的河间王家家世显赫。大圣朝的开国丞相就是出自河间王家，虽然大圣朝后来废除了丞相，但河间王家还是快速崛起。
    哪怕皇帝可以针对过河间王家，但王家的学生及姻亲已经成为大圣朝的一股政治势力，最后逼得李攸都必须施恩来拉拢。而王诗蔚的亲姑姑王贵妃可是当朝的宠妃之一，人家在元后封后不久就成了贵妃，在后宫可谓“一人之下”。
    不过王诗蔚要是有脑子的话就应该能看到自家姑姑已经是“鲜花烹油”了，否则元后死后为什么不是王贵妃成为继后呢？反而是当时还是六嫔的孙婕妤成为了继后，算是跌破了朝臣及后宫嫔妃的眼镜。
    而也就是从继后封后开始，王贵妃居然变得低调起来。除了每月逢五逢十去觐见皇后外，其余时候居然都在自己宫里“练习书法”。
    可惜王诗蔚没有看到自己姑姑的苦心，依旧飞扬跋扈。虽然王贵妃曾经有段时间想要劝解，但很快她发现自己有这么一个嚣张的外甥女似乎更好。
    毕竟自己亲戚有污点好过自己给自己泼脏水，故而王贵妃居然想办法让王诗蔚变得更加乖张。于是王诗蔚也渐渐成为京城贵女中的另类，几乎是皇女之外就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了。
    而王诗蔚针对林雅菡的理由也非常可笑，那就是王诗蔚觉得林雅菡会取代自己成为京城贵女的领头羊。若是其他贵女知道的话，故意要翻个白眼给王诗蔚。
    兰慧雅集的贵女之所以没有和王诗蔚闹翻，一部分人是懒得和王诗蔚这样的人计较，而另一部分人则是的确希望巴结下王诗蔚身后的河间王家。但如果要说这些贵女唯王诗蔚马首是瞻，那估计是真的没有一个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存在的虚名却让王诗蔚对林雅菡产生了忌恨。如果林雅菡没有被册封县主或郡君的话，那林雅菡的身份是要低于王诗蔚的。
    王诗蔚的祖父可是一等侯，而王诗蔚的父亲也有三等子的爵位，所以林雅菡父亲的一等男爵位是要低于他们的。因此林雅菡作为丹阴县男的女儿是不会被王诗蔚放在眼里。
    但现在林雅菡却是静安郡君，同时她又还只是皇帝认下的养女，所以林雅菡还是被归类在“民爵”，于是就被王诗蔚认为和自己产生了冲突。为了给林雅菡一个下马威，王诗蔚先是想阻拦林雅菡加入兰慧雅集，现在则是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挫一挫林雅菡的锐气。
    看到四周无人响应自己，王诗蔚的脸顿时涨红了。她忿忿地看着张瑛，呵斥道：“连你也觉得那军户女有资格和我站在一起？”
    张瑛算是在场所有少女中身份最低的一个。她不过是皇商的女儿，真要论身份的话，她是真的没有资格踏入这扇大门的。但是张瑛早早就抱住了王诗蔚的大腿，故而她才有机会跻身大圣朝最顶级的少女社交场所。
    “我……”张瑛此时头痛无比。
    如果不是在公开场合，张瑛当然可以顺着王诗蔚的话将林雅菡诅咒一百遍，甚至她的用词可以比王诗蔚更恶毒。但是现在的话，她哪里有胆子对林雅菡说三道四？
    就算林雅菡不和自己计较，只怕是全京城在明天都会知道一个皇商女儿对郡君出言不逊。那都不用皇帝出面来维护天家面子，礼部和监察院都会将自己的父亲和祖父给弹劾下狱。
    林雅菡并没有帮张瑛解围，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张瑛。既然张瑛选择了王诗蔚，那就没道理她只享受好处而不承担风险吧？而且林雅菡也自认为自己不算什么“大人有大量”的人，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
    张瑛脸变得比王诗蔚更加红，嘴唇也不停哆嗦。就在王诗蔚还要张口的时候，张瑛居然华丽丽地晕倒了。
    王诗蔚见此也不好再继续逼迫张瑛，只好吩咐人将张瑛送出芙蓉池。至于以后张瑛还有没有机会再进来，就看她的本事了。
    “哼！”王诗蔚见自己占不到便宜，干脆一拂袖子就朝洛神殿走去。
    林雅菡自然也不会继续站在这里当猴子给其他人参观，所以也径直走进了洛神殿。
    原本林雅菡以为洛神殿是个类似后世开大会的场所，结果没想到这里居然是按照一个区域一个区域放了桌椅，然后大家找相熟的人坐了下来。
    可惜林雅菡在京城并不认识谁，于是就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走往哪里。
    “可是静安郡君？”此时有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少女走了过来，两弯眉毛因为笑容而越发明显。
    林雅菡点点头，然后询问道：“还不知道您是？”
    林雅菡在心底其实是有些猜测的。鹅黄色虽然不如明黄色、金黄色、杏黄色那般严格限制，但也绝对不是一般家庭的女孩敢穿上身的。
    “我叫李贞澜。”少女笑着自我介绍道，“陛下封我为静惠县君。”
    “原来是静惠县君。”林雅菡问候道。
    虽然林雅菡并没有认全京城的贵女们，但是皇家和几个显赫大家族的姑娘还是记住了。静惠县君李贞澜算是李攸的堂侄女，其父乃是李攸的堂弟。据林雅菡所知，李贞澜的父亲不管是在李攸这一朝还是李瑾那一朝都没有受重用。不过这位也并不在乎，这位的精力全部用在了算学和音律上了。
    而且李攸和李瑾这两代君主对于李贞澜父亲这种没有什么“野心”的皇族成员是非常喜爱的。此时的李贞澜父亲还不是郡王，但是在李瑾登基后就册封为郡王并享双俸。所以人家才是真的有钱又有闲，而且还有自己的爱好，小日子不要过得太舒坦了。
    “走，我带你去那边坐坐。”李贞澜拉着林雅菡的手往前面走去。
    因为有前世的经验，林雅菡大概知道李贞澜是个什么人。和她的父亲一般，李贞澜也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女孩。只是遇人不淑，嫁人之后被自己的夫婿及婆家给磋磨致死。虽然事后李攸震怒将李贞澜的丈夫及公公、婆婆等人处死，并将其他相关人流放三千里。可到底换不回这个爱笑女孩的性命。
    李贞澜挑选的座位并不扎眼，而且此处已经有三个女孩已经落座。
    “这是静安郡君。”李贞澜笑着给三个女孩介绍道。
    那三个女孩忙起身问候，林雅菡忙让她们不用多礼。
    “这三位是包婉、崔茜茹和向语桐。”李贞澜说道。
    几人见完礼之后，林雅菡和李贞澜也坐了下来。
    因为林雅菡是新人，所以场面一度变得冷清起来。
    “敢问我们今天就这么坐着聊天么？”林雅菡于是找了个话题问道。
    “并不是。”四人中年龄最长的包婉和煦地说道，“敢叫郡君知道，兰慧雅集每次集会都会有若干课程，若是郡君有兴趣可以按照安排的时间去听课。亦或者可以射覆、赏花、泛舟，或去前面不远处的马场跑马、打球等等。”
    林雅菡点点头，她现在觉得兰慧雅集在新娘学校之余还有高档会所的作用。
    “那你们会去听什么课？”林雅菡又问道。
    包婉看了看其他人，然后略显尴尬地说道：“其实我们都没有选课。”
    “啊？”林雅菡有些惊讶，“那你们？”
    “我们就是在这里喝喝茶打发日子。”李贞澜无所谓地说道，“若不是兰慧雅集规定了最少出席次数，我可是一次都不想来。原本我还以为在这里可以学点什么，结果这里的老师讲课只讲‘女四书’，真真是将元后当年的吩咐置于耳后了。”
    “县君！”包婉忍不住出口打断。
    林雅菡晓得包婉在担心什么。不管如何，此时的兰慧雅集实际管理者已经是继后孙皇后，李贞澜刚刚的话显然是得罪死了孙皇后。
    “请放心，我不是多嘴之人。”林雅菡淡淡地说道。
    虽然林雅菡知道在场的其他四个人未必会相信，但是她的态度还是要拿出来。而且林雅菡也对教导“女四书”颇为不屑，因为这官订版的“女四书”堪称是封建时代规训女子的四大宝典。
    李贞澜也没有继续说“女四书”而是说起了其他事情，“其他课程不过也是互相吹捧。明明我的古琴弹得乱七八糟，结果人人都说昆山玉碎凤凰叫。还好我父亲精通音律，早就说过我弹古琴不过是糟践古琴，否则我还真信了她们的鬼话。”
    李贞澜的抱怨让林雅菡嘴角有些压不住，她没有料到李贞澜居然这般有趣。
    随着大殿的人陆续去不同的房间听课，人自然是越来越少。
    “我们不如去马场瞧瞧马球？”此时向语桐忽然建议道。
    “四处走走也好。”包婉点头同意了。
    林雅菡大概明白了李贞澜所在的这个四人组的关系。包婉性子沉稳，算是这个组合里的实际大姐；李贞澜性子活泼且胆子泼辣，所以算是组合里的外交达人；向语桐大概因为年纪最小，所以组合里的人都有些偏宠她；崔茜茹则是个安静的美少女。
    五人走出了洛神殿，然后沿着湖畔的道路向西边走去。
    “那边的马场是苑马寺所有，不过御马监也有马匹在这里。”李贞澜给林雅菡介绍道。
    大圣朝的马政以“官牧”为主，“民牧”则是补充。官牧有两个机构负责，御马监负责皇家的御马，苑马寺则是负责朝廷的用马；而太仆寺则负责“民牧”，同时还负责边境的马市。
    “林姐姐在西北应该能天天骑马吧？”李贞澜问道。
    林雅菡已经和她们叙过年纪，包婉年龄最大，崔茜茹次之，林雅菡排名第三，而李贞澜和向语桐排名第四和第五。
    “我家就有马场。”林雅菡说道，“我也带了一些良马进京。只不过我府里的跑马场还没建好，所以暂时养在庄子上。”
    “哇！林姐姐家里还有跑马场？”向语桐惊讶地说道，“可惜我母亲不许我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