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凉，但话题仍在继续。
钟无尘：“只不过，谁让他们年轻时不懂礼数，嘲笑于吾。成为门主后，吾便强令他们下山，受领各国神职，精心培养他们成为争权逐利的工具。自此他们心不复初，只能永远停境于此。”
赵挽华：“你让他们踏上一条不归路……\"
\"还没完呢，这才哪到哪…半只脚踏入臻化，也是能感应到自己的天命所归之时，因而师兄们站得越高，越想活得长久，却只能眼睁睁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
钟无尘慢条斯理地给赵挽华续茶，说到此处竟轻笑了一声。
“你可知道最开始吾令他们下山，师兄们的表情恨不得杀之我后快。这些年，吾召他们回术门，好言相劝，劝其潜心修炼，争取一线生机，他们却找了千百个理由拒绝。\"
\"挽华，是他们自己不愿舍弃名利，却又想延续自己的生命，咎由自取。”
钟无尘说得平淡，赵挽华却听得遍体生寒，从中仿佛感受到那些过去，钟无尘他站在高处，看他的这些师兄们是如何在他为他们铺设好的命运里挣扎。
只是因为儿时的嘲笑和无知……
钟无尘却要断送别人平静的一生。
赵挽华吸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你可知你那二师兄灭了佛门？”
钟无尘一脸坦然。
\"当然。吾在背后为他们支的招，他们做的很好。挽华，若不灭佛门，不给道门设个结界，如何能凌驾众生之上？百姓的信仰总归是有限的，佛门占一点，道门占一点，还能留给术门多少？”
“……”好家伙，原来道门避世是因为出不来。
“天道不仁，吾又为何要仁慈？”
赵挽华眉头紧皱：“你以为自己能代表天？”
“为何不能？吾术法大成于二十五岁，术门第一人，天下第一人。吾将前门主打成重伤，以众人性命逼迫他交出术门门主之位；吾踏入钟氏王朝，将我那好哥哥弟弟全数屠戮，不过随口道出几句王室辛，几位重臣和外面的异族便起了义，分裂天下…吾弹指间，一切皆可灰飞烟灭，吾不是天道，是什么？”
为何世间会造出一个恶人峰？
为何四国八部表面平静无波，实则大小摩擦不断？
处处都没有钟无尘的直接干预，却处处都因钟无尘这个根源所致。
他出身不足为外人道，人间冷暖，他却只尝过冷，因而要这个世间随他一样腐烂，万千人同他年幼时一样，永远在深渊苦难里挣扎。
赵挽华也不知是该怜悯还是该憎恶。
她道：“恶人峰也是你封的？”
钟无尘目光无波，“几十年了，吾没下过山，不过是应吾那几个好师兄所求，传授了他们结界之法。若是吾封的，挽华，你根本打不开。”
赵挽华深知，这些东西，是本该随历史成风的秘密，钟无尘不该如此轻易告知她。
眼下同她说了，必有问题。
但钟无尘行事毫无章法，她猜不出，也只能直接问了。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只是和你解释解释：为何你所提的交易，将助吾拿回术门作为砝码，吾为何不感兴趣。若吾想要，吾自可取之，无非是没兴趣了。”
钟无尘顿了顿话音，而后用指尖点着自己的太阳穴，继续道：
“吾这里思前想后，觉得你对吾误解，而误解的根源，来自于你不了解吾。”
赵挽华听的云里雾里，但钟无尘看不上她给出的砝码却是听懂了。
“你若觉得我给出的交易筹码不够，写信直说便是，换个也不是不可，或者你直接拒绝，何必将我掳来这城中？你带我进来，昆达不知道吧？”
“把你带来，这本就是吾交易所求的一部分。至于昆达，各是的各的交易，有何必要非得告知他？”
“你和昆达还有交易？是什么？”
“本是助他拿下云遥，如今商谈过后已经换了，保护他的性命即可。”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以为钟无尘不会回答的这个问题的赵挽华吃了一惊，居然能这么明晃晃告诉她？
而且什么叫换了？
这还可以换？
但这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
她只想知道自己关心的：“你就不怕我知道了对昆达做点什么？”
钟无尘一脸奇怪的看她，“吾为何要怕你对昆达做什么？吾对他的承诺，毁夜就毁了。这天下之主，谁做谁不做，于吾而言，并无不同。”
他话音又顿了一下，“挽华，吾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你，同我之间能不能完成此次的交易。”
赵挽华沉默了下来。
她想不通，自己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钟无尘如此感兴趣？
她喜欢与虎谋皮，前提是有把握打下这只虎。
若不染，这不叫谋，这叫送死。
因而赵挽华开始犹豫。
好一会儿，赵挽华才憋出话来：“你想要什么的砝码？”
“你。”
赵挽华一愣，不太明白地重复道：“我？”
钟无尘解释道：“以前，吾喜欢看别人在人世间沉沦。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吾更喜欢了解尘世，了解你。我的条件便是，你须一直陪着吾。”
见赵挽华脸色微沉，以为她是介怀说法，钟无尘又道：
“或者吾换个表达方式，让吾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你我彼此陪伴，即可。”
赵挽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钟无尘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仍稳如泰山。
赵挽华：“为什么？！”
钟无尘：“好问题，吾亦想知道为什么。你可知，你弄坏吾那根代表门主的短杖时，吾本该生一生气，惩罚你，或者…杀了你，毕竟你给吾惹出了不少麻烦。”
说到此处，他眸中浮现出困惑。
“但是相反，那一刹那吾心中却无风无波，反而心中有了别样的心绪，不停滋长，很陌生，但吾不知它是什么，因此吾也想找到这个答案。”
“所以，吾必须留你在身边，也许这样，终有一日，答案才会水落石出。”
赵挽华立马闭紧了嘴，犹如蚌壳般。
她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