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都说‘风水轮流转’，内侍监那边这么拜高踩低，也不怕晚宝林日后又得宠了、去皇上那边说他们的不是？”
次日晌午，乔若和阿雪走在路上。
七月的日头卷着热浪，扑面袭来。
阿雪手里拿着团扇，扇了扇，带出的风都是热的。
“大概是因为背后有靠山吧，便是被罚了，拉个人出来背锅，也算交代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头上的牌匾，笑道，“到了，我们快进去吧。”
两人跨过门槛进去。
只藏在树荫里的蝉鸣被日头炙烤到融化，滴落进热风里，一道吹回昨日。
昨日见了晚娘，说清了事情原委，三人便立即决定当晚就去贤妃的瑶珍宫。
烛火轻轻晃着。
清浅的茶香在空气里漾开。
贤妃听完，捧着手里的茶盏喝了一口：“你们说，内侍监那边见晚宝林给皇上冷落了几天，就立刻扣了她的月钱？”
阿雪点点头。
“不应该啊，”贤妃皱眉，“往日只听说内侍监会克扣节礼，这次怎么敢如此堂而皇之……”
做得这么过分。
还是在晚宝林还有复宠的机会的时候。
“娘娘，”阿雪道，“您说会不会是淑妃娘娘授意的？”
“可内侍监并不归淑妃管，”贤妃思忖片刻，“不如这样，你们明日去内侍监问问，看看他们是怎么一个说法。”
二人进了内侍监。
“明大人安好，乔女官安好，”金宝一见阿雪过来了，忙笑道，“真是好久不见。”
“金公公好久不见，”阿雪留意到他身上穿着的衣裳袖口添了几条花纹，也笑，“还没来得及恭喜金公公的擢升之喜。”
“您真是客气了。不过干了几年，有了些经验，我师傅便叫我管理那些新来的，算不得什么‘擢升’，”金宝又道，“不知明大人今日过来是……”
“是晚宝林，她托我们过来问问，这个月送到晚秋阁的月钱比以前少了将近三成。是不是公公们一时疏漏，算错了？”
“怎么有这种事？定是那新来的不仔细，”金宝忙道，“明大人您稍等，我给您查一查账本。若是真是他们算错了，我回头就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劳烦金公公了。”
金宝到架子上翻找片刻，那这两本账本仔细对比着看。
“大人，这账本上写的没错啊，”金宝把账本拿过来，“七月十二，晚秋阁，四十两。库房那边的账本也写着已经领了。是不是晚宝林身边的姐姐们弄错了？”
乔若却听出了不对：“四十两？但琼翠说，只有三十两。”
“可账本上是这么写的，”金宝道，“娘娘们宫里的月钱都是司计司的姐姐们封好了放在匣子里的，我们不可能偷拿。两位大人要不去司计司问问？”
少了整整十两。
刚好是两个三等宫女加一个二等宫女的月钱。
虽然按理说，一个六品宝林身边该有四个三等宫女、两个二等宫女、两个一等宫女和一个掌事姑姑。
但有时候因着种种原因，如人手不够、没有及时调派等等，人数达不到这么多。
这个时候，这些多出来的月钱就会直接加到宫妃的月钱里，并不克扣。
而晚娘身边刚好就少了两个三等宫女和一个二等宫女。
“金公公可方便让我看下这账本？”
金宝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账本递给阿雪：“您看。”
阿雪一页页翻着，实现飞速扫过上面的名字。
翻到中间几页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翻。
金宝伸过脖子瞅着。
终于，阿雪的视线落在很不起眼的三个名字上：
素卉、羽翠、文铃。
她用手指着，同金宝道：“这三人，并不是晚秋阁的。”
尤其是素卉，昨日阿雪还在司籍司碰到过她。
金宝也凑过来看了，想了想，又另找了一份账本，翻开：“这是司簿司给的名册。但按着这名册，这三人确实都是晚秋阁的。”
“这名册是什么时候的？”
金宝翻到扉页：“是元嘉四年八月的。”
居然是三年前的名册。
乔若忍不住问：“都过了三年了，这名册居然一直还是原来的样子？没修改也没重写？”
金宝笑笑：“这位大人，您看，合宫上下这么多人，若是每年都修改或者重写一次，就司簿司那点人手，哪里忙的过来？反正支出去的银子数额都是一样的，而且晚宝林这种情况也是少见。”
阿雪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为何之前给的银子的数额都是对的？”
“那大概是之前分装银子的姐姐心里清楚，就往匣子里多放了十两，”金宝解释，“这不是最近宫里新来了一批人嘛，她们大抵不清楚这件事，就按着这名册上的来了。两位大人不如回头去司计司跟她们说一声，让她们下次注意些。”
阿雪看了金宝一眼，对方赔着笑，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倒是比两年前更圆滑了。
阿雪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只低着头，又捡着那账本，仔细看了两页。
倒是乔若忍不住道：“那这个月的这十两银子就算是没了？”
金宝两手一摊：“这我们内侍监也没办法啊，我们只负责发银子，但装银子的事，是归司计司管的。”
阿雪听罢，笑笑，把账本合起，交还给金宝：“今日真是打扰金公公了。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去司计司问一问。”
说着，拉着乔若转身离去。
“两位大人慢走。”
金宝仍在后面赔笑。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内侍监门口，方转过身：“平顺公公，您看我方才说的可还行？”
平顺拉开暗门，从门里走出来。
他瞥了金宝一眼，点点头：“做的不错。”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金宝。
金宝忙笑：“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平顺走出门，望着阿雪和乔若走远的背影，冷冷笑了笑。
这种事，只要不留下把柄，她们就只能吃个哑巴亏。
如此一来，也算是完成了淑妃娘娘的交代。她那个讨厌的大宫女也就不必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平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空了一角的荷包，叹气。
做人就是不能太贪心呐。
否则落了个赔了银子又受气的下场，实在是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