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飞机商务舱的角落里，当身周的乘客都已经睡去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把我所有的一切坦白给念念，包括我从不想对外人提及的小妹。我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她放下心中的负担，放下我，不要锁住她自己。
    没成想，在我言简意赅的一番讲述之后，她先是呆了半晌，然后就抱住我放声嚎啕，简直哭天抢地，惊得满客舱的人都瞪起通红的眼睛直发毛，竞相奔走以为飞机出了事。
    念念哭累了，靠在我肩头沉沉睡去。不远处，他老爹成万基正用绿油油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
    东京不远，飞机很快就该到了，可到了之后，我该如何面对叶帆呢？找到她后，我能对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是安慰，还是决绝呢？也许，两者本就是一体。
    成万基没有做声，拉长了一张驴脸护在念念左右，生怕我吃了他的宝贝女儿，感觉我是一只大灰狼。
    飞机降落在东京成田机场。
    刚下飞机，我就打开手机按照叶帆打来的号码给她打过去，结果还是该用户不接听，隔一会儿再打，却变成了忙音。
    我急了，心想天下之大，何处觅我妻？有谁能帮帮我啊，当初我怎么就没长脑子，没把她的地址记下来呢？看来只好找她爸去了，我知道他爸在东京大学，叫什么来着……记得她跟我说过的？
    我蹲在地上抱头苦苦思索，搜刮肚肠。念念追过来问长问短，还探摸我得额头以为我病了，那样子比以前更黏人。我心想完了完了，本想打狗，没成想反被狗咬上了。
    我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一边儿待着去，烦着呢！”
    也许是我的声音太过响亮，正在远处领取行李的成万基闻声以豹子的速度窜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瞪着我。我心想你牛逼哄哄地瞅什么，我不是没把你女儿怎么样么，大庭广众之下我能做什么啊。
    成万基终于开金口了：“小萧啊，你有事赶紧去办，别耽误了。我们这边也不急，回程机票你想改期跟航空公司说一声就行，自己多小心，有事儿跟我们招呼一声。”
    我一听，这语气，这腔调，明摆着骂我呢！他话说得客气，逐客之意却连傻子都能听出来。
    “哟，成总，我忘了跟您说一声，这趟差旅费，劳您费心让会计给我寄个账单过来。您财大气粗不拿这当回事儿，我们这些小人物可受用不起，您别老让我惦记着。哦，还有，谢谢您帮忙办的签证啊！”我也瞪起了眼睛与他对视。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顶上了。看他铁青的脸色，我心里这个乐呀：嘿，孙子哎，别跟我装！
    我本不该跟他成大老板斗气。这一来么，我们过去有过一段互惠互利的良好关系，交情还算不错；二来么，我们都得看念念的面子，他不敢太过放肆，我也不好任性放纵，不能让念念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不是。
    可如今，事态已经发展到白热化状态，不得不把念念给夹在中间了。她傻傻地左瞅瞅，右瞧瞧，一边是爸爸，一边是我，自己该顾哪边，一颗心怎能劈成两半？
    其实，我巴不得念念赶紧去顾她老爹，然后这父女俩相携相依双双消失在东京的夜色里……这个世界就清静了。
    ——可她偏不！侠女一下子窜进我怀里，躲都躲不开。我心说小祖宗哎，您可饶了我吧，我这就够糟的了，您还要来横插一杠，这不是惟恐天下不乱吗？！
    唉，这个世界真的很烦！
    成万基的脸色已经由青变紫了。我心说好，看来“成万气”这别号我没白给你起，虽没亲眼见我在床上狂搞你女儿把你气得背过气去，看这脸色也差不多了。
    我考虑了一下，心想还是成熟点儿吧，别那么不成体统，把什么都搞得一团糟。
    “成总，您跟念念先走，我还有点儿事情需要先处理一下。”说着，我把念念推给成万基。
    念念死活就是不放手，那样子像个撒泼的疯婆娘，好像我偷了她儿子拐了她丈夫。
    “念念，你闹够了吧！”
    成万基终于吼了出来，震得大厅里的灯柱嗡嗡响。
    我敢保证，这是念念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她老爹当众训斥，可仅仅是训斥，还没发展到破口大骂，她就已经受不了了，憋屈着小嘴儿吭哧了好一会儿才“哇”的一声嚎出来，那架式，道尽了千古悲怆！
    成万基受不了了，他哪见过这阵势啊，“快别哭了，闺女儿，爸给你认错不行吗？爸不说你了，爸给你跪下了！”
    “扑通”说跪就跪，男子汉大丈夫，跪女儿不含糊。
    我哪见过这阵势啊，正欲别过头不看他这丑态，可是晚了，看都已经看了。我心下忐忑，算计着这老头别恼羞成怒，趁她闺女不备，把我给废了。
    我迈步上前，把他搀扶起来，嘴里做好人道：“你看看，这是干什么，父女俩有话好好说嘛！”我扶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颤抖——嗯，内功练得不错！我心想，嘿，这老货肚子里不定怎么骂我呢！
    念念也缓过神来，扭捏地红了脸，吭吭唧唧地道：“爸爸，你别这样，让人看见多不好……”
    成万基见女儿没事了，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转而开始琢磨怎么收拾我这个败类，所以瞧我的眼神儿便透着一股子寒意，激得我直打哆嗦。
    接下来的事情咋办呢？小姑奶奶我终究是吃罪不起的。
    “成总，念念，你们先回酒店。哦，我确实还有点事情，可能晚些回去。”我讪讪地说道，说完就想跑。
    念念一个老虎钳子把我钳回来，“你不就是找女朋友么，还能有什么事儿？哼，你心里那点儿事我都知道了，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这么快就忘了？！”说着，她气鼓鼓心有不甘地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对我进行从头到脚的扫瞄，然后开始一顿鄙视，“她就那么好，就那么让你着迷？我就不信，我就要帮你找到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想，终于走了，这下好了……还没想完，我“哎哟”一声连滚带爬地跟着她跑——母老虎的钳子还死死地钳着我呢！
    完了，我算一头栽进盘丝洞了。
    出了成田机场，东京夜色已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