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转过身，靠小雅很近，甚至温柔地捉住了小雅的手臂，“小雅，还记得我们共进晚餐的那晚么，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忘不了月光下你的脸，忘不了你发脂的香味，忘不了你给我的释怀与安慰……”
    胡北风一声不响地迈开大步走出房门，撞得杰森一个趔趄。小雅听到声音，喊了一声：”胡北哥哥……”
    “你不要叫我！”胡北风突然将手一挥，厉声喝道：“你好！原来你就是这样爱你哥的！我还当你，当你……”他说不下去了，泪水随着急促的鼻息喷涌而出。
    “还有你！”他暴睁双眼，手臂发颤指着杰森，“你是个医生！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患眼病的病人吗！你没有医德？你乘人之危，你图谋不轨，你灭绝人性，你……”
    “胡北哥哥！我不许你这么说陈医生，他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
    “你！”胡北风暴怒地指着小雅，想想又放下手臂，强压住火气，“你还帮着他……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为了你，我什么都不管不顾，学业不要了，友情不要了，我期待的是你啊，小雅，是你！”
    他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小雅，你懂么，我爱你！一直爱你！这么多年了……我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萧东他对不起你，我偏要让你欢欢喜喜地生活，让谁都知道，不是只有他萧东能给你幸福，他给你带去的只有痛苦，而我胡北才是你真正的依靠！”
    “不要！不许你样说我哥！”小雅抽咽着喊道，“你坏！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小雅嚎啕大哭，哭得胡北风立刻慌了手脚，张嘴就咬舌头，一句利索话都说不出来。
    那边的杰森像看皮影戏一样看着他们俩热热闹闹的又是鼻涕又是泪的一搭一唱。“这……什么情况，怎么又冒出一个哥哥……”他有点儿看蒙了，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赶紧翻出一只手帕递给小雅，说：“别哭了，有事好商量。原来，他不是萧东啊？”
    “你滚……”胡北风一句话刚说出个开头，就看见到小雅抵触的眼神，于是咕噜一声又把它咽回肚子里，咂了咂嘴，无奈地摇摇头，唉声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走了，杰森仍被他阴森森的目光袭得心头发颤，木头木脑地问道：“这人，脑子有病吧？”
    一句傻话竟起到了意料之外的神奇效果，逗得小雅破涕为笑。她想：“这个陈医生可真是呆得可以，糊里糊涂到现在还不明白……”想到这里，她脸颊绯红地低下头。
    小雅倒是不撵他走了，把他让到床边坐下，两个人又做了闷瓜，闷头噼噼啪啪打着各自心中的小算盘。
    “你，吃饭了吗？”杰森问。
    “嗯，还没有。”
    “肚子饿吗？”杰森又问。
    “没有胃口。”
    “我也胃口。”杰森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话题来，呆坐着甚觉无趣，“小雅，你还记得蔡念若吗……对，就是我表舅，你的记性真好！我们去他的餐馆坐坐吧。唉，已经过去一年了，自从那次……我再也没去过，蔡先生催了我好几次呢！”他心里暗暗叫好，觉得这个主意实在太妙了，上次和小雅吃过晚饭就来了那么一回情调，难保这次就不会……
    杰森心里美滋滋的发傻笑，没成想被小雅一口回绝了。
    “我昨天刚洗过胃，吃不下那些东西。”
    杰森一哆嗦，偷瞧小雅（他为情所困，一点小状况都会心惊肉跳，竟忘了小雅视力有缺陷，根本看不清他的贼眼正在往哪儿瞧），想看看她是不是由感而发，是不是还在记恨昨天自己的粗暴抢救。可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小雅那张白嫩的小脸儿就像艺术大师笔下刻画的一尊少女雕塑，表情朦胧而神秘，任谁也看不出是喜是忧，唯有正在那尊塑像前悠悠入神的少女模特自己知道——或许，她也搞不清楚自己。
    “好吧，我去。”小雅忽然善良地笑了。她听到了杰森的哽咽，她不想伤他的心，他毕竟救了自己的命，对于自己的全家人来说，他都是恩人。尽管，自己并不需要他的施救。
    杰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捉住小雅的双臂，激动得噼里啪啦掉眼泪，“你说的，是真的？”
    “你不要这样动手动脚的……哎哟，轻点儿，快放开我……”
    小雅穿着宽松随意的短衣短裤，脖子上却围着条丝巾，一身不伦不类的被杰森拉去了法国餐馆，终于体会到了任人摆弄的痛苦，心中满是歉意地对着自己的玩具熊“萧东”道了句：“这么多年，委屈你啦！”。
    法国佬蔡念若早早便候在店里，见主角来了，远远地迎出来，“呵呵，一年没见，萧小姐更加美丽动人了！嗯，真是大家风范！”他一手托肘，一手支颐，站在那里上上下下打量小雅，搜肠刮肚地翻腾着脑子里那些半生不熟的华语词汇，“那个，闭月羞花，艳若桃花！”
    小雅被他夸赞得美到了天上，脸色胭红，低着头抿嘴乐。
    杰森这次有了经验，落座后点了牛排主菜和果盘，并关照只上鲜榨果汁，酒水一律不要，牛排要烤得熟一些，不要见血丝。蔡念若又对侍应着意吩咐了一番，回过头来对小雅说：“二位请稍等，我去亲自监厨，一定让二位满意。”
    那缠绵悱恻的凄婉乐曲又响起来了，它悠悠飘扬在古朴怀旧的餐馆内厅，袅袅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小雅听得出，还是那个小提琴手，一年前，他也曾奏出同样催人泪下的乐音。
    蔡念若果然没有食言。是的，他果真让每一位用餐的客人都听到这首与他耳濡目染的欧洲音乐完全不同的《良祝》，那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一片心灵的净土，一尊爱的唯美雕塑……
    他让这首自己因感伤早逝爱侣而深深领悟其魅力的曲子每天都呈现在这个只有真情实感而没有东西方文化的隔阂的餐馆里，呈现在这片他用心经营的恬静之所，陶醉了众人……
    人们常常会见到一个华发半秃的法国佬独自坐在夕阳可以照到的角落。他手里摩挲着一方淡紫色丝巾，闭着眼睛，微微颤动的嘴唇一遍遍启合着，仿佛做着虔诚的祈祷，又像是在叨念什么人的名字……这一切，他不说给人听，便没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