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奔波二十余日,再次踏上陆地,孟毅只觉走路一深一浅难以适应。
不过这种感觉去的很快,在短暂适应片刻后,便已与常时无异。
此时义勇军一众将校已经聚于码头,一个个面容难掩兴奋的等候着自家将军的到来。
自出海后,此行目的便已传达全军。
初闻此令,全军上下无不惊愕,人人都明白,这直捣虎穴的行为,必将无比艰辛。
但此战若能成功,能带给他们的功绩,却又是他们在寻常战阵厮杀十次百次都未必能取得的。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次难得的契机。
一战便可功成,纵是九死一生又有何惧!
是以全军上下早已没了初闻时的惊惧,反而士卒将校无不憋着一股劲,人人都在渴望着早日破城杀敌,以建那不世之功!
对于那从未到过的北京城,心中也早已没有了陌生与恐惧,唯有兴奋与渴望。
看着众将脸上的兴奋之色,就连孙可望李定国等人亦难掩兴奋,孟毅心知军心可用,是以心中安定不少。
待策马在众将身前来回检视一番后,孟毅旋即勒马对着众将沉言道:
“现在是酉时三刻!待寅时一刻之前,你们各自所引兵马,必须全部到达朝阳门外五里坡!”
众将闻言齐齐抱拳高声应道:
“遵命!”
孟毅旋即令道:
“高力!”
“末将在!”
“你引骁骑营前行引路!余者速速跟随!失路延期者军法从事!出发!”
“得令!”
随着各将归于本部,伴随着战马嘶鸣之声,马蹄踏地的踢踏声也开始隆隆作响,数刻过后,码头便已仅余正在登岸的皇家海军,以及那难掩惊叹兴奋之情的船夫人等。
两百多里路,四个时辰的时间,若是白天不惜马力全速行进,这个时间还是充足的。但这是夜晚,且天色昏沉,可视度低下,便使得行军难度陡然增加。
且待队伍行进不到一个时辰,天空也开始渐渐飘起了雪花,不到数刻,原本漆黑的大地便已一片白茫之色。
不过如此一来,风雪虽急,但由于白雪的映衬,原本漆黑的夜色反倒变得明亮,军士虽冒风雪,然有护手暖衣在身,倒也无惧,反而可以不用引着火把便可随前锋趟出的雪路前行。
崇祯十七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丑时四刻,前锋骁骑营在高力的带领下先期抵达朝阳门外五里坡。
待将军马隐于坡后,高力便携李定国等将登坡而视,前方的大明故都北京城,在这雪夜中已为天际连成一体。远眺视去,你明明知道它就在眼前,可又觉好似远在天边。
不同于李定国等人视见那北京城的感受,高力此时内心早已感慨万千,望着远处的北京城,不禁对李定国等人叹言道:
“自护陛下离得京师,至今尚不足一年,然离时之小校,归时已为一军之大将也~”
看着高力因风雪吹打,胡须眉毛早已被染成雪白色,可脸上笑容却分外浓烈。李定国也不禁为其心情感染,脸上露着笑容对其应言道:
“高将军若非忠肝义胆之士,何以能随总兵救陛下于危难,且若非如此,又何有今日功成名遂~”
高力呵呵一笑,继而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沉言道:
“此战对你来说,可远比我等要更重要的多~此战若胜,你等降附之将便可彻底正身,成朝廷功勋之将也~”
李定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高力说的对,他们这些献贼残部归附朝廷的降将,能否洗刷前身,在大明朝廷彻底抬头做人,就全靠这一仗了。
此时坡后的明军正陆续赶到,而作为假扮奴兵封锁码头的那队骑兵,此时正聚于坡后林间小憩。
待到寅时五刻,城门开启,他们便将扮作奴兵,作为全军破门尖兵去夺取朝阳门。
一百来号人,夺取外门、翁城城门及城楼,平摊下来,一处不过五六十人。
可这已经是为防引起守门奴兵警觉的极限人数了。
现下分散于北京近畿的奴兵,每处都不过几百奴兵而已。太多人马回京,岂能不叫奴兵生疑。
作为这支尖兵的领队,参将李京虽闭着双眼依靠在一棵枯树旁假寐,可且不说漫天大雪依旧纷飞,仅此次全军突袭能否成功全在己身的压力,便叫他如何能在此时安睡。
睁开眼睛看着皆在依树假寐的众弟兄,李京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真不知此战过后,他手下这支队伍能有几人尚存。
忽然,他的目光被离自己不远处的一道身影所吸引,待愣了片刻,李京便起身,踩着已经半指厚的积雪,朝那身影缓缓行去。
待来到那人身前,却看他正一手持刀,一手抓起地上积雪涂抹在刀身之上,继而用早已备好的抹布就着积雪,轻轻来回擦拭着刀锋。
“怎么?睡不着?”
“睡不着~”
李京闻言一笑,旋即蹲下身对其笑问道:
“怎么~害怕?”
“怕?”
那人没好气的白了李京一眼,继而轻斥道:
“我张煌言若怕,就不会主动请缨前去破门了!”
李京被张煌言如此回怼却是丝毫不怒,反而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继而笑问道:
“你可是我这人马中唯一没有上过阵杀过敌的一员~若不是将军特许,我一定不会收你!”
张煌言却是白了李京一眼,轻哼道:
“其他休且不论,便是单打独斗,他们又有几个强的过我?”
李京不禁呵呵一笑,确实,这个书生气很重的张煌言,起初被将军安排到他队伍中时,他是很不情愿的。
奈何鼓动几个军士与之比试一番后,竟无一人能敌此人,这不禁让李京对其刮目相看,不过此时李京嘴上却是轻哼一声对其反怼道:
“战阵厮杀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当你一刀朝敌兵劈下去,被他那喷溅的鲜血糊在脸上的时候,我倒希望你还可这般从容。”
张煌言瞥了眼李京,见他嘴角显露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心中不禁一笑,他这人,明明很信得过自己,却偏又喜欢跟自己斗嘴饶舌。
想到这,张煌言轻笑着摇了摇头,继而用抹布将刀身再次擦拭一次后,旋即便将刀身竖起,在用手指轻抚了一下刀刃后,方侧头对着李京咧嘴一笑:
“这却要看是何人的血了~若是奴兵之血,那我这把刀,那可太需要用他们的血来浇祭了。”
“哈哈哈哈!壮哉!”
李京大笑着拍了拍张煌言的肩头,接着便自怀中取出一物,直接递进了张煌言的怀中。
张煌言本能的将此物接过手中一看,竟是一支竹筒所制的响箭。
李京见张煌言略感疑惑的望着自己,不由轻笑释言道:
“此番破城,顺利与否尚未可知,若是咱们能顺利进城自然好说,若是不顺,我既为领队主将,自要亲引弟兄强行破门,届时其中凶险自不需多言。”
说罢,李京眼角闪过一丝惆怅,继而便又似若无其事的拍了拍张煌言的肩膀轻笑道:
“若是我不走运,一命呜呼了~你还需继续带着弟兄们破开城门!届时再放此响箭,大军得见,顷刻即至~如此,吾死亦可瞑目矣!”
“去你的!还瞑目呢!想瞑目,那就亲手将此响箭放出!到时候再想瞑目也不迟。”
张煌言闻言,心中不禁为之感慨,但嘴上却是笑骂着,顺手便将响箭递还至李京怀中。
李京见此却是笑呵呵的将那响箭复推给了张煌言,继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咧嘴笑道:
“我这~还有~”
张煌言闻之一愣,旋即笑骂一声,顺势将响箭揣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