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西安城的当天下午。
韩羽带锦衣卫来到锦衣卫陕西千户所驻地。
锦衣卫陕西千户所是朝廷在地方的直属机构,不属于地方序列,且因其职权特殊性,与地方互有嫌隙。因此新巡抚就任,陕西千户廖凯并未前去迎接。
得知有京城来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来到千户所,廖凯很惊讶,朝廷有事一般都是行文锦衣卫地方分支办理,很少有这么高级别的锦衣卫高官到地方上来。
廖凯赶紧带人跑出去迎接。还没到衙门口便已看到一群锦衣卫进来,为首赫然是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年轻人。
廖凯不禁咋舌,如此年轻便获赐飞鱼服,可见此人所受圣眷颇深。连忙下跪道:“下官锦衣卫陕西千户所千户廖凯,拜见上官,不知上官来临有失远迎。”
“你便是廖凯?”韩羽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大约五十来岁体态臃肿一口陕西口音的汉子问道。
“小的便是廖凯。”廖凯抬头道。
韩羽细看廖凯,发现此人除了胖,便是一脸的油腻市侩气,毫无锦衣卫的精明强干。感觉这厮看起来气质上更像个商人。
韩羽取出自己的腰牌和锦衣卫驾帖放在廖凯眼前,“廖凯,你可看清楚了?”
廖凯眼睛一扫驾帖,只见上面有写着“着锦衣卫指挥佥事韩羽前往陕西宣旨及清理锦衣卫陕西千户所诸事”等字样,立刻感觉不妙。自己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这是要遭灾了。
“小的,看,看清楚了。”廖凯颤声道。
“廖凯,陕西天灾导致民变,乱民王二聚众击杀澄城知县张斗耀之事,你可知道?”
“小的知道。”
“为何不往京师上报?”韩羽冷声问道。
“额?”廖凯喉头一紧,咽了下口水说道:“抚台大人说那些都是流民,碍不得什么事,是以...是以小的也不敢惊得了京师的各位上官。”
“哼!朝廷设置锦衣卫职责之一便是探察谋反作乱等阴私之事,陕西出了这么大乱子你不上报,要你何用!说什么不敢惊扰上官,我看你就是尸位素餐,害怕事端而已。”韩羽一挥手沉声道:“来人,将廖凯拿下。”
两名锦衣卫力士立刻上前将廖凯摁在地上,用绳子捆扎起来。
“佥事大人恕罪啊,小的数代世袭陕西千户所千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大人您网开一面,小的一定好好孝敬各位上官。”廖凯肥胖的身体在地上边扭动着,边哭喊道。
“哼!还数代世袭,亏你还有脸说的出来。锦衣卫就是因为养了太多你这样的废物,威名才一堕再堕!不需你孝敬,你的家产本官会细细查抄,至于你这条狗命,哼,惹得圣上震怒,便也不再留你了。”
韩羽转头对纪东沉声说道:“拖到千户所牢房中,缢死。”
而后韩羽便在千户所大堂上坐堂,召集陕西千户所总旗以上军官。虽然编制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但是毕竟是朝廷的派出机构,居然也有自己的公堂。
陕西千户所军官集齐后,韩羽宣布了对原千户廖凯的惩罚,众人听后不禁惶恐胆颤。这些人当惯了地头蛇,常年在地方欺压一下百姓勒索一些商人还行。
如今京师突然来了个穿着飞鱼服,指挥佥事级的大人物,一句“办事不利有负圣恩”便将数代世袭的廖千户拿下,他们怎生不害怕。何况,对他们来说,因为常年或者数都在地方上,像韩羽这种锦衣卫内部的大人物,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几次。
宣布完对新任陕西千户纪东的任命后,韩羽令众人退下只将纪东和副千户留下。
“你可是本地土着?对秦王府是否了解?”韩羽盯着面前中等身材细眉长眼的副千户李训忠问道。
“回佥事大人,小的祖先自永乐爷爷时便世居西安,是本地土着。”李训忠小心的回答道:“至于秦王府,小的自是了解的。”
“哦,那你便将秦王府的情况给本官细讲讲。”
李训忠不知道这位佥事大人上来就打听秦王府的底细,到底是何居心。不过从京师专门派上官过来垂问此事,估计多半没什么好事。
李训忠斟酌了一下说道:“现任秦王乃是朱谊漶。因为其兄长,也就是上一任秦王薨逝后无子,在万历十五年得封的秦王。秦王现年六十整,刚好花甲,育有四子,分别名子存枢、存机、存极、存釜。”
说完李训忠便停住了,他不知道上官到底奉了什么命令,到底有何打算,自然不敢多说。
“就这?你陕西千户所有监视藩王之责,就只知道这些?”韩羽皱眉道。
“小的不知大人想知道秦王府哪方面的事,若大人能够指明,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训忠赶紧解释道。
“好吧,那本官便直说了,省得你也为难。这屋中,只有你我和纪千户三人,我问你什么你便老老实实回道,出了这门便要管好自己的嘴!”
“小的身为锦衣卫自是懂得家法规矩的,大人尽管放心。”
“我听说秦藩号称‘天下第一藩封’,秦王更是‘富甲天下,拥赀千万’,可是属实?”
“确如大人所言,首位秦王自洪武朝受封西安,绵延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秦王府年俸禄米十余万石,但是些许禄米对秦藩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秦王府仅仅在西安府一地的庄田就有近万顷,另外还占有山场、草场、竹园,桑园等更是数不胜数。”
“据下官所知,仅草场内养羊就多达十余万头,每年剪下的大批羊毛,都差人骑坐驿马,强征百姓车辆装载,运到四川、南直隶等处,高价出售,获利巨万。”
“此外秦藩还经营铸钱、盐茶私贩、与蒙古边境贸易等,更是牟取暴利。王府所开设店铺遍布陕西,听说在江南各处大城也皆有分店。”
说完李训忠不自觉的舔了下嘴唇。秦藩之富陕人皆知,但是这样详细地说出来,还是令人垂涎不已。同样是人,奈何人家会投胎啊!眼馋又有何用,谁还敢动藩王不成。
韩羽和纪东二人听完,也都是两眼放光。藩王,尤其是秦藩这种大藩之富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二人的想象,纵使二人就在京师,在这等庞然巨物面前,还是觉得自己犹如乡下人一般。
“秦王此人如何,我的意思是,可贤明?是否贪暴?在本地名声如何?”
“呵呵,”李训忠一听此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通过这位的问话,他现在已经确定这群京师来的上差绝对是来寻秦王麻烦的,因此便也不再避讳,“现任秦王可万万称不上贤明二字,说其贪暴却是绝不过分。”
“秦王自继承爵位之后,多次向朝廷请封其子嗣族人,最多的一次曾为其宗亲五十余名庶子向朝廷请封,后被礼部驳回,并被万历爷下旨训斥。”
“秦王滥宠其府中内侍宗人,包庇其众多恶行,陕西官府无人敢管。有内侍当街打死平民也被秦王包庇,最终不了了之。”
“秦王贪婪陕人尽知。王府兼并土地、放高利贷,与草原上的蒙古人走私贸易更不用说,都是家常便饭罢了。”
韩羽听完默然良久,这差事看来是不可能轻松了,这位秦藩肯定不是深明大义乐善好施的主,绝难配合自己。
看了纪东一眼,轻声道:“看来想让秦王捐出个好数目,不用上些硬手段恐怕不行了。”
“得罪便得罪了,豁出去了也要干,否则我等如何向陛下复命?”纪东沉声回道。
李训忠一听此言便猜出了个大概,小心的问道:“小的斗胆,敢问大人此行可是朝廷要让秦藩捐钱赈灾?”
“正是!”
“回大人,万历年间,辽东边事紧张时,秦王也曾向朝廷捐赠过近万两银子,但些许万两数目对其来说只是意思一下罢了,和其府中窖藏之银相比,九牛一毛而已。”
“李训忠,如果本官想迫使秦王这次来个大出血,你可有什么好主意?”韩羽看出这个李训忠有表现的心思,便鼓励道:“倘若能将差事办的漂亮,本官不吝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