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连连长罗亢,纤夫出身,却是军中唯一的四川人,更是唯一的南方人。
此人家中是个小地主,是成都府龙泉镇人。年少时还读过四年私塾,算是士兵中不多的几个有文化的。
郭可阳查看军官名册时看到他的籍贯,甚为惊奇,搞不懂一个四川人,如何跑到北京边上的通州来当纤夫。
好奇心驱使之下,便将他召来问话。
一问才知道,这厮年少时气盛,喜欢摆弄刀枪棍棒。读书不如其兄长,总是遭父亲训斥。一气之下,便在十四岁那年辍学,离家跟随叔叔北上经商闯荡。
两年前,其叔父回乡。他感觉自己回去还是受气,便给家人书信一封,让其叔父带回。信中说自己不闯出些名堂来,此生誓不回乡!当时才十七岁。
两年来为了谋生,打短工、给店里当伙计,什么都干过。后来碰上孙传庭招兵便果断应募从军。
“朕记得招兵的第一个条件,便是招有家人的。你有家人吗?”郭可阳皱眉道。不过转念一想,这货在四川也有家人,也算合格。
“臣的家人都在四川,不过孙大人说最后要家人在本地的,臣在本地也有家人。”罗亢回道。
“哦?你在本地哪来的家人?”郭可阳眉毛一挑问道。
罗亢立刻跪下叩头道:“臣不敢欺君!臣先诓骗了孙大人,说是在本地有家人。应募上之后,臣立刻将十两安家银子拿出来,在通州本地讨了个婆姨。请陛下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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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看在你积极应募,一片报国之心的份上。朕就勉强算你满足入伍条件吧!不再治罪。”郭可阳停顿了一下问道,“说说你是如何用十两银子讨的媳妇儿?”
“臣在通州做纤夫其实才一个月,之前在粮店里做伙计谋生。”罗亢听皇帝宽恕了他,便宽心了,开始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那粮店东家姓李,有一女儿,十二岁便被选进宫中做宫女。陛下您登基后,广施恩德,释放宫中二十岁以上有家的宫女回家。”
“李家女儿便因此得以回到家中。但是其已经二十有四,年龄太大,归家之后难以找到良婿。臣为了补足应募者最好在本地有家人的条件,选上后,便拿着十两安家银子,找了个媒婆去李家提亲。”
“李家急着嫁女,又对臣比较了解喜欢,当场便答应了。入营之前,臣便与那李家女成了婚。所以臣方才说,臣在本地也有家人。”
高啊!这厮还挺会办事。郭可阳看着眼前长相白净,还有些秀气的罗亢,心想那李家找到这么个女婿应该也满意吧!没想到自己当初释放部分宫女回家,还能牵出这样一段姻缘来。
“既是如此,那李家也算是对你有恩。朕也算是你的半个牵线月老了,你切不可辜负了人家,否则朕定不饶你!”
“臣对陛下起誓,定然真心对那李家女,绝不有违誓言!否则天诛地灭!”罗亢立马信誓旦旦的道。
“嗯!好啦,朕信你。只是那李家当初颇喜欢你,你为何又去当了纤夫了?”
“回陛下,臣本性喜爱闯荡,在那粮店中当个伙计,整日里只觉得难熬,便索性离开了。臣又爱交接朋友,在运河边混迹时认识了几个性情豪迈的纤夫。当时囊中羞涩,亦要谋生,便索性去拉纤。臣自幼喜欢舞刀弄棒,有几分力气,倒也干的来。”
“真是上天垂青,臣才只做了一个月纤夫,便遇上孙大人招兵。臣就入了近卫师,得以为陛下效命。”罗亢说到此处不禁感慨万千,自己当初也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会有如此转折。
听过罗亢的经历,郭可阳也很感慨。命运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啊!
就凭这罗亢误打误撞,有幸成为近卫师的第一批士兵、第一批连长,这样的资历。这个浪子,或许还真有一天,能混出个名堂回家见父兄。
到时候,不知道他的父兄见到彼时的罗亢,又会有怎样的感慨。
不过转念一想,要说命运,郭可阳觉得这世上,肯定没人能比自己的命运就更加的离奇了。说出来,谁又会相信这副身体中的灵魂和思想,是来自四百年后的穿越者!
“嗯,你现在也算是经历过坎坷,有些阅历了。不可再如从前那般气盛。尤其是现在做了军官,更要沉稳。”郭可阳向罗亢教育道。
“臣已大体改去了曾经的毛病。谨记陛下的教导,用来时时自勉。”
是吗?我看你还是气盛的很呐!郭可阳心道。
在教导队中,罗亢是五班班长。大校场上,郭可阳不止一次看到这厮,对训练反应慢的士兵拳打脚踢,甚至大耳刮子扇的“啪啪”响。
这厮年龄不大,今年才十九,却是教导队班长中脾气最暴躁的。
不过,郭可阳自己也是成军心切,并没有加以干涉。
“罗亢,回去给令尊令堂写封信,向家里报个平安,男儿成家怎有不告知父母的道理?你父亲虽然待你严苛,无非是爱子心切、望子成龙罢了!这世上哪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
说完这些,郭可阳心中一阵酸楚涌上来,眼睛不禁也有些发酸。罗亢虽然离家数千里之遥,但是依然可以给父母写信报平安。
而自己此生却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父母,哪怕是写信也都不能。古人讲“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自己真是感同身受啊!
“遵旨!臣回去便给家人写书信,设法托人送回去。臣还会告知父母大人,今日得以面受陛下谆谆教诲的荣幸!臣誓死追随陛下,为陛下效忠。”
说完罗亢红着眼圈向皇帝三拜道。不知道是因为一个浪子识尽人间艰难后,对自己当年不听父母之言的忏悔,还是因为今日面圣,对皇帝言辞切切的感动。
“嗯,去吧!好好做。”
念及父母,郭可阳心中也很难受。害怕在臣子面前露出过多情绪,赶紧挥手让罗亢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