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凌难得在办公室里摸鱼。
    她最近关注的一个滨城美食探店博主，打卡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粥铺，说那里的生滚牛肉粥和海胆砂锅粥简直是惊为天人。
    顾屿凌看得食指大动，盘算着今天晚上跟江铠跟踪郑晓东收班后，叫他一起去吃夜宵。反正上次打赌赢了他，还没有收缴战利品，干脆这顿就他请，转念又想到当时自己豪言壮语，说赢一顿就为口吃的太没追求，正在想怎么能自圆其说的时候，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她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就打了个咯噔。
    拍她的人是晓蓉，而且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严肃。
    “怎么了？”她问。
    晓蓉压低了声音：“叶队让你到她办公室去一趟。”
    顾屿凌答应了一声，一边起身准备走，心里一边嘀咕，叶队召唤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晓蓉这种反应，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正准备迈步，晓蓉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咬了咬下唇，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担心：
    “屿凌，叶队脸色很不好看，刚刚已经把铠哥先叫过去了，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你记住，叶队要是开骂，你千万不要硬顶，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有，你机灵点儿，铠哥要是跟叶队叫起板来，你想办法拉着点儿他。我怕他一上头，把自己给搭进去。总之，万事小心。”
    江铠已经先被叫过去了？
    听晓蓉这么一说，顾屿凌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不出意外，应该是跟踪郑晓东的事被叶卓群发现了。
    晓蓉的担心，正说到她的心坎上，她不敢耽误，点点头，就往叶卓群办公室走。
    高少波几个大步奔过来：“屿凌，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晓蓉不明就里，以为他也是怕江铠吃亏去打圆场的，劝道：
    “波哥你就不用去了。叶队骂两句，家常便饭而已。我就是看她脸色不好，怕铠哥一言不合，和她来个火星撞地球吃了亏。有屿凌在里面调和着，肯定没问题。你再去，让叶队看着不好，到时候她面子上下不来，反而坏事。”
    高少波没有理她，对着顾屿凌继续说：“跟踪郑晓东是咱们三个人的事儿，让你们俩顶雷，我闪到一边儿去了，这像什么话！追究责任也有我一份，天塌了，大家一起扛！”
    说完甩开步子就要走，顾屿凌急了，抓住他肩膀用力向后一拽，力道之大，让高少波一个趔趄。
    情况紧急，顾屿凌不想跟他多费唇舌，低低吼了一句：“别胡闹！死两个总比全军覆没强！”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叶卓群的办公室去了。
    高少波看着她的背影，懊恼地一拳捶在文件柜上。金属柜身发出哗啦一声响，晓蓉和孟明一看这架势，知道事态严重，赶紧上前围住他追问。
    ***
    一推开叶卓群办公室的门，顾屿凌就感觉一阵寒意透骨而来，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叶卓群坐在办公桌后面，脸阴恻恻的，几乎下一秒就能落下冰雹来。江铠站在她对面，脸上的表情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顾屿凌放轻脚步，站在了江铠的身边。
    叶卓群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了几圈，沉吟了一两秒后，缓缓开口：
    “立刻停止对郑晓东的调查和跟踪，以后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允许擅自行动。”
    意料当中的急风骤雨没有到来，叶卓群和缓的语气，让顾屿凌心里一动。
    她有这方面的经验。
    小时候闯了祸，只要家长是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就意味着这事儿雷声大雨点小，算是过关了。
    她意识到，叶卓群这是给他俩一个台阶，正准备说两句认错的话就坡下驴，先敷衍过去，再做别的打算。却听到江铠说：
    “叶队，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眉目，很快就可以把真凶缉拿归案。现在放弃的话，就前功尽弃了。”
    坏了！顾屿凌心中暗自叫苦。
    这个江铠，怎么脑子就不能转转弯呢！这个时候怎么可以硬碰硬！
    果然，叶卓群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陡然间提高了，刚刚极力压在胸膛里的一团火，瞬间喷薄而出：
    “前功尽弃？谁让你做的‘前功’！你知不知道，你们擅自行动已经严重违反了纪律！江铠，你不是第一天当警察了，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这一次算你们走运，再有下一次，连我都保不住你！”
    叶卓群深吸一口气，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江铠，我们是纪律部队。在警校的时候，你就应该学过了，服从上级命令，是首先要遵守的原则。做不到这点，就不配穿这身警服。话我已经跟你说到了，你是个聪明人，冷静下来想想就会想通的。我希望你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要作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别人。”
    听到最后一句，江铠的脸上浮出一抹淡然又泛着苦涩的笑，他抬头迎着叶卓群的目光：
    “叶队，我今天是站在你的办公室里，听你训话，没有被通知停职反省，我就知道，是你在局领导那里保了我。我谢谢你。不过，我还是要说，只要我一天穿着这身警服，只要我一天还是警察，我就不会为了保住自己，放任任何一个罪犯逍遥法外。”
    江铠吁出一口气，顿了一下，语气中多了些感性，也多了几分坚定：
    “叶队，和我同期入职当刑警的，到今天基本上都升职了。我有时候不爽了，也会抱怨两句不公平，但我又庆幸，因为我喜欢在一线工作，我享受那种亲手把罪犯绳之以法的成就感。我做事，只求无愧于心就够了。这次是我欠你的，我会记在心里。以后上级再追究下来，我自己承担责任。对不住了，叶队。”
    说完，江铠转身就往门外走，顾屿凌一时情急，也忘了叶卓群还坐在对面，一边喊“铠哥“，一边追着他就往门外走。然而刚到门口，她就不由得收住了脚步——
    门口站了一群人，高少波、晓蓉、孟明站在最前面。
    顾屿凌愣神的几秒钟，高少波已经上前一步：
    “叶队，跟踪郑晓东的事，我也参与了。领导要处罚的话，算我一个！”
    晓蓉也开口了，因为激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叶队，铠哥在重案组这么长时间了，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他这次这么做，无非也是为了破案。如果做好自己的本分也要被处罚的话，警队也太不公平，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晓蓉说的对！”孟明愤愤不平，急急接过话来，“叶队，我绝对相信铠哥的判断，我愿意立军令状，如果最后事实证明是我们错了，我愿意和铠哥连坐，一起到局里去领罚！”
    叶卓群简直要气疯了！她嚯地站起身，蹬蹬蹬几步跨到他们面前来，怒喝：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觉得自己很讲义气是吧，这里是重案组，不是水泊梁山的聚义厅！你们手里的案子都破了？啊？！都给我回去工作！现在！立刻！马上！”
    大家被吼的怔愣了几秒，高少波还想说什么，顾屿凌抓住他的衣角用力一拽，高少波咬了咬牙，给大家使了个眼色。
    所有人都垂着头，转身往办公室走去。顾屿凌不作声地跟着，只希望能赶紧离开这里，去找江铠。
    然而，身边传来叶卓群的声音，音量不高，却让她如遭雷噬：
    “顾屿凌，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