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犹如幽灵般叹息的，是窗外间或掠过的风声。
    嘈杂的，从白桦翕动着的双唇之间发出的，是让她寒意透骨的说话声。
    轰轰的，在脑子里响起的，是从胸腔顺着脊骨一路向上传递来的心跳声。
    ……
    谢雨蒙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姿势，她已经保持了多久，直到ipad从僵直的手中滑落，砸在坚硬的瓷砖上，发出咣的一声时，她才哆嗦了一下，好像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样，有片刻的失神。
    她刚刚是要干嘛来着？
    她费力地想着，大脑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铰链缠绕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转动把手，却只能发出辄辄的声音，脑子一点儿也转不起来。
    对了，她好像是饿了。
    前几天，郑晓东送来的食物，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殆尽。
    这也难怪，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除了吃，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排遣心里的烦躁。
    为了断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她原来的手机号码当然是不能再用了。郑晓东给她买了一部只能接打电话，收发信息的老年手机，重新给了她一张预付费电话卡（p.s不需要实名，用完了就扔的那种）。
    后来实在无聊得发疯，她给郑晓东打电话，歇斯底里地威胁他，要是再把她这样关着，她就要去警察局自首。
    “就算是被一枪毙了，也比每天困在这儿人不人鬼不鬼的等死强！”
    她的威胁起了作用。
    上一次郑晓东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个ipad，但他再三强调，只能刷剧、看小说做消遣，一切可能和外界的联系都必须切断。
    严肃的警告之后，当然免不了一阵软语温存，重新给她描绘一下美好未来的样子，接着又是一阵赌咒发誓。
    有了ipad可以玩，消磨时间变得容易了不少。谢雨蒙刚刚从塑料袋里，拿出最后一桶泡面，倒进开水焖好，端到ipad跟前，准备一边追剧，一边吃。
    面泡好了，用叉子叉起来，只吃了一口，她就眉头一皱，赌气似的将整桶面推出去老远，纸碗里的红汤剧烈晃动，洒了出来，在桌子上留下一片殷红的痕迹。
    这时，清脆的一声叮咚响起，是一条关于白桦接拍新电影的消息推送。
    谢雨蒙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一把拿过ipad，毫不犹豫地点击了下去
    ……
    掉在地上的ipad屏幕依然亮着，白桦的声音还不断地从里面传出来，视频是设定好循环播放的。
    谢雨蒙弯腰，伸出胳膊，想从地上将ipad捡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脱力得厉害，整条胳膊又酸又麻，用不上劲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她朝地下看过去，脆弱的ipad屏幕被这么一摔之下，已经裂了一条缝，正贯穿了白桦帅气的脸。那裂缝处，泛着彩色的斑斓，看上去像是一道诡异的疤。
    谢雨蒙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用没有人能够听得到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他是在说我。
    他是在说我……
    嘎达嘎达，是门上锁芯转动的声音。门是反锁上的，钥匙每转动一圈，就发出一声脆响，一下一下的，像是催命的声音。
    后来发生的事，不真实地像一场梦。
    她只觉得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眼前，只有白桦的嘴一开一合的，只是听不到声音，紧接着，她听到郑晓东说：
    “陆丰集团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是我千辛万苦奋斗来的结果。我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你再给我几个月时间，再忍一下……”
    她的脑子轰的就炸开了，她下死劲地抓住郑晓东的胳膊：“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爱我，要带我远走高飞的！你骗我！骗子！”
    谢雨蒙的反应完全如郑晓东所料。
    他反手抓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雨蒙，你听我说，我们不能意气用事，要为将来做长远的打算。”郑晓东顿了一下，“实在不行，我可以送你先走。就算你出了国，我也可以坐飞机过去看你。”
    “不，你不会的。”谢雨蒙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你想的全都是你自己。”
    谢雨蒙拿起她的老年手机，手指放在数字1上面：
    “我问你，你到底带不带我走？”
    “雨蒙，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谢雨蒙的手指按动了一下。
    “我问你，你到底带不带我走？！”
    “你冷静点儿，你听我说——”郑晓东的语气里出现了明显的焦急和恐惧。
    谢雨蒙的手指又按动了一下，接着，她的手指往数字0的方向移动。
    “我问你……”
    谢雨蒙的话还没有说完，郑晓东已经身形暴起，朝她扑了过去，一把打掉了她的手机。
    谢雨蒙想也不想，就往门口跑。郑晓东一把薅住她的头发，下死力将她甩回房间，她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手掌和手肘处，一阵钻心的疼。
    “股权马上就要到手了，我不会放弃的！我忍了这么多年，才得到今天的一切，我不要从头再来！只要我有钱，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多得是！”郑晓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谢雨蒙喃喃地说，她这才看清楚，这个以往对着自己甜言蜜语的男人，那温柔体贴的面具之下，是一副怎样狰狞的面孔。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嚯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怒视着郑晓东，一字一顿地咬牙说：
    “我要去报警！我要揭发你！我没有杀人，杀李佳珍的是你！”
    “你不会有机会了。”
    寒光一闪，郑晓东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举着向她扑了过来。谢雨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从这个坟墓一样的房间里逃出去。
    她记得自己打开了门，胳膊上忽然一凉，随之一阵钻心的疼，紧接着她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次，郑晓东没有再给她站起来的机会，在她上方，举刀就要往下刺。谢雨蒙求生的本能反应，让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架住他举刀的双手。
    然而她和郑晓东的身形、力量差距都太大了，她绝望地看着刀尖一点一点，朝自己逼近了过来。
    谢雨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马上就要认命放弃挣扎的时候，身上的压迫感突然没了，紧接着咣当一声，她急急睁眼，面前那闪着森然的光的，分明是一把匕首。谢雨蒙想也没想，拿起来照着郑晓东就捅了过去。
    坚硬冰冷的金属刺进柔软的身体，发出噗的一声。
    郑晓东捂着肚子，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
    谢雨蒙不敢多看，一把拉开门就朝着楼梯跑。
    自从她成了一个“死人”，躲在这里之后，这间院子，就像是一个坟墓。现在，坟墓的顶端终于撕开了一个通往光明的口子，直径不大，但亮得炫目。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困了很久的鸟，终于可以扇动着落满灰尘的翅膀，飞回到充满了阳光的林间去了。
    忽然，她感觉自己脚下一空，一个趔趄，紧接着，周围的景物以极快的速度旋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