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姑娘。”
    蔡文淑嗔怪道，“怎么还叫老师，怪生分的。”
    说着朝沈西泠飞了几个眼刀，好像在指责他办事不力。
    被突然推到一边的沈西泠，对此这类指责颇为无奈，也不反驳，只是笑笑。
    “冉冉，这是我奶奶。”
    “奶奶好。”
    陆冉冉压住内心的震惊，向蔡文淑打了声招呼。
    “妈，你也太心急了，别吓着人家。”
    这时，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的美妇人，边说边走到二人身边，调侃道：
    “别站着了，咱家不缺门神。”
    “去坐着吧。”
    说完，便指挥起沈西泠。
    “你去给我们端杯茶。”
    沈西泠自然也不敢反驳，只是朝着陆冉冉做了个“去去就来”的口型，便转身离开了。
    陆冉冉被带着来到沙发上。
    蔡文淑握着陆冉冉的手，一同坐在一张长条沙发椅。
    另一边，便是刚才说话风趣的美妇人，五官神态与沈西泠有几分相似。
    但陆冉冉却觉得有些眼熟，一时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便只是乖巧地喊了一声。
    “妈。”
    美妇人没搭话，反而端起样子，问道：“怎么，认不出我？”
    陆冉冉心里一颤，偏偏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竟然失效了。
    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
    这时，亲自捧着托盘的沈西泠适时出现在这里。
    他半蹲着身子，将茶杯与茶壶一一放好，“妈，你别吓她。”
    说完，沈西泠起身，一边为三人倒满红茶，一边向陆冉冉解释道：
    “我妈妈，张玉芝，早上在电影节，你应该见过。”
    陆冉冉感激地朝沈西泠眨了眨眼。
    被“揭穿”的张玉芝愤愤锤了沈西泠一下。
    “你小子，就知道捣乱。”
    张玉芝锤完沈西泠，转头便向陆冉冉告状。
    “冉冉，这小子，心思多得很，你以后可得好好教育教育。”
    “我是管不了了。”
    沈西泠不置可否，捧着托盘站在一边，回应似的朝陆冉冉眨了眨眼。
    “沈......西，泠他，”第一次叫沈西泠的名字，陆冉冉觉得有些烫嘴，“他，挺好的。”
    张玉芬瞥了一眼沈西泠，“年纪大点，也就这点好处了。”
    陆冉冉听了，拼命抿住双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最后，还是蔡文淑终结了这场母子的单方面骂战，摆摆手让沈西泠到楼上去。
    “你去看看那老头子消气没。”
    沈西泠面上颇有不情愿，但甫一开口，就被蔡文淑强硬地打断了。
    “快去！”
    完全不容置疑的语气，连坐在一旁的张玉芝都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蔡文淑。
    陆冉冉感觉到，奶奶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便轻轻反握住那只苍老的手，对着沈西泠使起了颜色。
    沈西泠无奈，只好离场。
    很快，蔡文淑又恢复了一开始慈祥温和的样子，对着二人开起了玩笑。
    “怎么样，吓到了吧？”
    张玉芝轻轻啜了口热茶，语气无奈。
    “那可不，我还以为下一秒，您就要抄起藤条揍人呢。”
    在场三人互相对视了一会，随即轻松地哈哈大笑起来。
    谈笑间，陆冉冉却意外发现，张玉芝的目光总是停留在自己身上。
    自觉失神的张玉芝抱歉一笑。
    像是追忆起了往事，张玉芝有些怅惘，定定看着陆冉冉，道：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陆冉冉愣了愣，表情凝固在脸上。过了许久，才喃喃开口：
    “我......妈妈？”
    一旁的蔡文淑柔声解释道：“你妈妈是我的学生。”
    “老实说，光是看到你的文章，我就能想起你妈妈。”
    “才华横溢，又年轻，有活力。”
    蔡文淑的声音很温和，却又带着魔力。
    陆冉冉仿若被拉进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明明应该觉得很熟悉、但十分陌生的世界。
    陌生得让人不敢靠近。
    陆冉冉勉强挂起个笑容，笑容里有些心虚，带着许多“不应该”。
    “我，不太知道爸爸妈妈的事情......”
    张玉芝有些震惊，随即又了然地叹了口气。
    “也是，陆家应该也不会和你说这些。”
    说着便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张玉芝将相册翻到特定的一页，指着一张双人合影，道：
    “这是你爸妈的合影。”
    “年轻的时候，我和西铭，还有伯渊、安宁，是很好的朋友。”
    陆冉冉的心脏疯狂跳动着。
    她轻轻俯身，端详着照片上的二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两位本应该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
    照片里的女生飞扬的齐肩短发，只身着简单宽松的白色t恤，却是无法掩盖的青春活力。
    她兀自在镜头前做了个鬼脸，双手还扒拉着另一个男生的脸，强迫他一道摆出搞笑的表情。
    被安宁“强迫”的男生身着西装，领带早已歪歪扭扭的。
    他一脸不情愿，但又无法逃出魔爪。
    “当时我们玩游戏，安宁和伯渊输了。”
    “惩罚是拍一张丑照交给对方。”
    “没想到，在他们去世后，这却变成了他们不多的几个念想。”
    陆冉冉的手轻轻划过照片上的脸。
    耳边仿佛听见了那逝去的欢笑声，眼前的场景也尽数变幻。
    仿佛自己成了爱丽丝，现在已经误入了照片里的虚幻世界。
    她是个透明的幽灵，只能站在一侧呆呆地看着。直至他们追逐着，奔跑着，在自己眼前带起一阵风，吹得满眼酸涩，陆冉冉这才回过神来。
    发现相册上立着一颗晶莹的泪目，陆冉冉连忙慌乱地擦去。
    她抬头看向张玉芝，言辞恳切。
    “我......我可以带走这张相片吗？”
    张玉芝温和一笑，“当然可以。”
    “到时我会派人给你送去。”
    蔡文淑的手轻轻拍了拍陆冉冉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冉冉别哭，别哭。”
    陆冉冉直起身子，笑着朝蔡文淑摇摇头。
    “我没事......只是第一次见到爸妈，我，我有点开心。”
    后来，二人又讲了许多安宁与陆伯渊的趣事。
    她们说，安宁是个精力旺盛、勤奋努力的写作者。她总是情绪饱满地面对一切，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也不会因为什么而苦恼。
    因此，在听闻她的死讯时，二人都很吃惊。
    蔡文淑轻轻叹了口气。
    “安宁这孩子......”
    “是热情让她拥有创作的冲动。但也许，也是因为热情......”
    “让她的悲伤也无限放大的很多倍。”
    说着，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
    张玉芝勉强忍住伤感，朝陆冉冉扯出个温和的笑容，道：
    “当时没能帮到安宁，我和妈妈都......很自责。”
    “现在，希望你能知道，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有事情，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
    说话间，管家来通知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