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她感觉再也流不出眼泪，鼻子闷闷地堵着，嗓子里像卡了什么东西。
    沈西泠的手轻轻在她的后背打着节拍。
    他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气息，陆冉冉下意识地想再往他怀里钻。
    沈西泠则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也许他就能分担她的痛苦，传递他的爱意。
    这时，门那边传来“哒哒”的敲门声。
    原来是医生。
    “你这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而导致的过呼吸综合症。”
    “幸好处理及时，才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之后......”医生瞥了沈西泠一眼，“有什么事情都不要憋在心里，保持良好的心态。”
    医生又做了几箱常规的体查，嘱咐了几句后，便淡然地大步离开。
    病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医生的到来，将两人猝不及防地地拉回了现实世界。
    陆冉冉的脑子还有些晕晕的。
    而沈西泠想要问起缘由，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能就这么看着她，抚在后背的手还在轻轻拍打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你说，”过了一会，陆冉冉才嗡嗡地开口道，“他站在门口等了多久？”
    二人对视一会，突然都“噗嗤”地笑出声。
    还好，还能开玩笑，这就证明还没被噩耗打倒。
    沈西泠从床头抽出了纸巾，拿了水杯递到陆冉冉面前。
    陆冉冉接过水杯，大大喝了一口，然后用纸巾狠狠地擤了一下鼻子，瞬间耳清目明，整个身体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刚刚，”陆冉冉主动开口道，“楚月提出要进行一场交易。”
    沈西泠眉头微微蹙起，轻笑一声，“交易？她的筹码是什么？”
    “两个。”陆冉冉伸出两个手指，“一个是她会在法庭上承认，她是......是害死我妈妈的元凶。”
    “第二，她声称知道有关我爸爸去世的秘密。”
    说到第二个的时候，沈西泠的眸色明显暗了一下。
    “她说......”尽管已经发泄了一通，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在实际说出口的时候，陆冉冉还是不由得哽咽起来。
    “咳咳咳，”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在发生那场车祸前夕，我妈妈就已经进医院待产了。”
    “我父亲才刚刚去世，她就迫不及待赶到我妈妈的病房，告诉她这件事。”
    “后来，我妈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了难产与大出血，在生下，生下我之后......”
    “她说.......她说我妈妈选择了我......”
    陆冉冉还是说不下去了。
    酸涩再度溢满了口腔，眼泪仿佛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她到底，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楚月只说出了一部分的事实。
    她确实在第一时间，在一般人都默认要隐瞒的时候，将陆伯渊的死亡消息告知安宁，直接导致了安宁的死亡。
    但她没说，在这之前，她就已经盯上了安宁的《似水流年》。
    彼时，她正因为连续被剧组拒绝而心灰意冷。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但就是没人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每天都有无数个像你这样，以为自己写出了什么旷世巨作的人来找我。”
    “我哪有时间一本本来看？没有商业价值，没有商业成绩，我为什么要冒险选择你？”
    这已经是楚月不知道第几次被拒绝了。
    但不久后，她就看见自己的剧本被冠以其他编剧的名字拍出来了。
    她找上门讨要说法的时候，制作人冷冷丢下一句“写出什么东西不重要，是谁写的才重要”之后，就让人把楚月赶出门外。
    安宁听说了这件事，也不顾已经七个月的大肚子，非要去给楚月套公道。
    楚月心里一阵感动，但却阻止了安宁。
    “你不是才写完一本吗？能不能在作者一栏上，给我个名字？”
    “你是最佳编剧嘛，肯定有很多人冲着你的名头找你，我也能有一个完本经验。”
    “只要我有完本经验，我就和那些‘小白’不一样，以后肯定也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她想的很单纯，只是想要一个经验、一个名号而已。
    而且，这对于安宁来说，不也是举手之劳的事吗？
    但楚月没想到，安宁严厉地拒绝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的作品，作者只会是我，不会有其他人。”
    “如果我答应你了，那你和那些剽窃作品的人有什么区别？”
    楚月由此就暗暗将安宁恨上了。
    明明刚才还摆出一副正义的样子，结果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
    写出作品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名气，最后还不是会被人剽窃......剽窃？如果她能像那个拿走她作品的人一样，夺走安宁的作品呢？
    这样是不是也很正常？反正安宁也只是空有个名头而已，现在还不是在给别人打工，谁会在意她写了什么......
    一个罪恶的种子就这样埋在了楚月的心里，就等着某个合适的时刻，破土而出。
    这些，楚月永远都不会说的。屠龙少年变成了龙，多么悲惨凄凉的故事。
    只不过凄凉也永远掩盖不了邪恶的本质。
    沈西泠听了这些，长手一伸，再度将人揽到了自己怀里。
    “没有必要理解他们。”他的声音很平淡，“错了就是错了，就算他们的动机再充分，再令人同情，他们有已经对别人造成了伤害。”
    陆冉冉抽了抽鼻子，闷闷地说：
    “我从来不知道，知道真相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
    “冉冉——”
    “但我还是想知道，想记住。”
    沈西泠抱着她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陆冉冉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是继续喃喃说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知道吗？以前我不愿意想起自己父母已经去世了。”
    “老是想这些悲伤痛苦的事情，和我的实用主义相悖。悲伤又有什么用呢？悲伤能让我过得更好吗？”
    “但是我忘记了一件事，”她抬头看向沈西泠，眼眸因为泪水而变得晶莹剔透，“悲伤的反面是爱，是快乐，是幸福。”
    “在我抛弃了悲伤、选择忘记的时候，我也放弃了快乐、幸福，失去了爱的能力。”
    “但现在，我想要去爱，想要幸福，想要变得开心快乐，想要去相信。”
    “就算他们已经离开了我，我总是因为想起他们而感到难过，但......”
    “我想去爱他们，就像他们爱过我一样。”
    就像那个不知真假的关帝庙，楚月口中那不知真假的选择。
    都让陆冉冉愿意相信，她是因为爱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就算肺里的针刺痛依旧，她也会像贝壳一样，用尽全力，将针包裹成美丽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