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主的话让付仲寅的面色狠猛然一变,而他也是发现此刻的老班主再无之前的卑微懦弱。
脸庞虽依旧黝黑,身上的衣衫也依旧是破旧。
但那双眼睛却宛如一汪深潭,闪过道道精芒。
“大人,留梅只是个开始,只要大旱不解整个定远都会步留梅后尘。”
“这一点季博常心知肚明,但他根本没有破解之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人心。”
“而安抚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一个替死鬼,就如东南秦七俭那样的替死鬼,把所有罪责推到替死鬼的身上,可为他争取一丝转圜的余地。”
听到这里的付仲寅猛的看向老班主。
“你绝不是单纯的杂耍之人,你到底是谁?”
秦七俭的事情才刚刚过去没多久,而且事发东南根本就没在民间流传。
付仲寅知晓还是通过暗庭卫的人才知道事情的大概经过,但一个生活在底层的杂耍班主却是知道,这绝不正常 。
老班主闻言呵呵一笑,随即抬手对江南的方向一指说了两个字。
“上游。”
付仲寅皱眉问道:“你来自江南?”
“你是左相的人?”
付仲寅的模样让老班主的眼底,再次闪过一抹隐晦的不屑。
“定远之旱便是来自江南,江南截流定远自然无水大旱。”
“所以我和大人说过,不是每个地方都如定远这般,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无水可用。”
说完抚了抚下颌上的胡须再次开口。
“如此时节无水大旱,定远的田亩就算不能全部如留梅一般,但也绝对所剩无几。”
“季博常虽拥三道之地,但定远无收就只能依靠东海一地供养三道之民,但以一道之地供养三道何其之难。”
“以大人之才定能看出,那季博常其实败相已露。”
说完对着付仲寅微微一笑。
“如此将败又非明主之人,大人若是死在此人手里当属不智啊。”
付仲寅的眉头皱的更紧,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苍老晦暗。
老班主说完便不再开口,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的看着皱眉深思的付仲寅。
他不急,因为付仲寅没得选。
季博常留下付仲寅,也根本不像他刚刚说的那样为拉拢天下读书人。
而是为了羞辱,羞辱付仲寅也为羞辱天下读书人。
更深层次的用意也是用来恶心相爷大人,这一点他们这些潜入定远之人全都看的明白 。
正因为看的明白,也让他们看出了季博常的幼稚。
若是坐在季博常位置上的是相爷大人,绝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孩子脾气的行为,留下付仲寅这么大的一个隐患。
一个欲要将你取而代之的人都不杀,反而留在那玩羞辱这样幼稚的行为,和当初的雍盛帝有什么区别?
但这也让他们的行事变的更加简单了。
付仲寅这个人在他们眼里,连沽名钓誉的迂腐大儒都算不上,而是一个头生反骨的蠢货。
这样蠢货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让自己的行事变的简单些,也让季博常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代价。
足足过了盏茶时间之后,付仲寅才缓缓抬头。
“要我做什么?”
付仲寅这话一出,老班主脸上的笑意更浓,付仲寅这话就已经答应了他的招揽。
虽然思索的时间长了些 ,但和他的预料没有任何出入。
“大人现在是留梅县令,掌控着留梅现今还能出水的水井,所以这件事对大人来说并不难。”
说着从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
“只要把这个放进水井,让所有来自北境的留梅人吃下去就行了。”
付仲寅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毒药!”
付仲寅闻言一把将包袱推开:“你要让我毒死整整六万人?”
扮做老班主的江南之人闻言微微摆手:“虽是剧毒,但有解药。”
“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吃下去,他们不会死,最起码不会马上死。”
说着嘴角出现一丝冰冷的笑意。
“但能否得到解药,就要看那蓝海亦是何心思了。”
这话让付仲寅的脸色再次一变,他终于明白这个扮做老班主之人今日来找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以北境六万人的性命,逼迫镇守定远的边境边军主将蓝海亦就范。
北境边军皆是出自北境百姓家,而来到留梅的六万北境百姓家的儿子,大部都在蓝海亦的部下镇守定远。
如果那些边军得知自己的爹娘亲人中了剧毒,且尚有解药存在的话,会如何选择已经不难猜了。
如今定远因为江南截流大旱田亩即将绝产,若是镇守定远的北境边军此时突然反叛.....
那样的后果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要知道现在的定远主力就是那十五万来自北境的边军。
出自定远的新军尚且还在集训当中,若边军突然反叛,那些新军根本就没有抵挡的能力 。
未出一兵一卒便毁你一道之地,再毁你二十多万大军,这一招狠毒又精准。
更可怕的是,一旦在定远的边军作乱。
季侯定然要调集东海战兵平叛镇压,一旦这十五万边军死光,再加六万北境百姓中毒而亡。
北境,必叛无疑!
和这样的阴毒计谋相比 ,当初的庆云祸乱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而且庆云的祸乱,就是为今日的筹谋做的铺垫。
想到这付仲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怕是季侯从东海以及北境调集百姓进入留梅之举,都在左相的预料之中。
“可我儿还在道城跟随在季有钱身边。”
扮做老班主之人闻言微微冷哼。
“大人乃为大儒,当比小人更懂得何为...无毒不丈夫 。”
说完起身看向付仲寅。
“只要大人在,子嗣成群又有很难?”
“若大人能助相爷一臂之力,以大人才学将来就算官拜宰辅亦不在话下 ,以一子换付家百年兴盛这样的道理,大人自然知晓应如何取舍。”
说完对付仲寅微微拱手。
“小人便静待大人佳音了。”
看着转身走后堂,再次变回胆小懦弱模样的杂耍班主,付仲寅紧皱的眉头也是缓缓松开。
“你错了,公子留我不为羞辱,而是给了我一份大儒应有的体面。”
“所以,我有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