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恒十二年春。
    离京六年的国师领皇命游历归来，于太极殿面见帝王。
    楚屹轩面容威严地坐在龙椅之上，待见到容貌如旧的公仪北辰瞬间换上了和善可亲的模样。
    “北辰，你终于回来了。”
    公仪北辰微微颔首，清丽的脸庞上露出了几分温和笑意。
    “陛下，多年未见了。”
    楚屹轩轻叹一声，“阔别六年，你倒是半点没变啊！”
    对方明明已经三十六岁了，但这张脸却跟二十出头的时候并无二致，反而更添清姿卓绝的仙气。
    也难怪他的臣民都视其为仙人了。
    单是看着他的国师，便仿佛是书中的世外谪仙下凡。
    “罢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他把面前的奏折递给对方，“这份奏折是北境的最新战报。”
    公仪北辰上前接过那份奏折，垂眸认真地盯着奏折上的内容。
    他看完后开口道：“我朝北境之外生活着常年以劫掠为生的蛮族，他们不仅性情野蛮，且人人都十分善战。”
    “开国之初他们就闹过数次，如今居然再次侵扰大梁边境。”
    他淡声道：“此次便应该彻底断了他们的希望，也可为大梁平定北境，彻底了却未来之患。”
    楚屹轩认同地看着他，“朕也是这么想的，蛮族之祸必须尽早铲除，否则必会后患无穷。”
    “朕此番召你回京，便是想让你把蛮族归入大梁版图。”
    既然蛮族打不服，那就不留了。
    反正他不嫌自己的国土范围增大，蛮族有多少他就要多少。
    公仪北辰温声回道：“臣领命，此番出征必不负陛下期望。”
    楚屹轩欣慰一笑，“好！”
    别人说的话他可以不相信，但国师说的话他一定会信。
    国师之言，从未有过假的。
    公仪北辰抬眸望向龙椅上的皇帝，神色自若地注视着他。
    十八年的时光匆匆而逝。
    这段时间已经让曾经年轻气盛的青年楚王变成了大权总揽的中年帝王，早已经与从前判若两人了。
    他捻了捻指尖，“陛下，你我之间的二十年之约快到期了。”
    仅余两年，他便该走了。
    楚屹轩闻言神色微怔，含着暖意的黑色眼眸陡然转凉。
    他又很快恢复原样，“时间一晃竟已过去那么多年了。”
    “你容貌如昔，倒让朕忘了。”
    他略带怀念地回想着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又贪玩爱吃的少年。
    如今的国师成熟稳重，清冷如仙，再也看不出曾经的调皮爱玩，也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危险。
    公仪北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驻颜术早已炉火纯青了，自然不像你们那般老的那么快。”
    他也不想承认朝中那群中年男人是他曾经那群好朋友。
    再骁勇善战的青年将军也抵不过时间的摧残，到现在都变成了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了。
    就连他的师兄风扬也老了。
    剧情里的所有角色，不论是男主还是男配都不似昔年。
    虽然剧情已经早已走到了大结局，但这个世界还在继续发展，剧情里的人自然不可避免会变老。
    不变的人大抵也只有他了。
    他从前依靠驻颜术永葆青春，如今依靠仙人之身容颜常驻。
    楚屹轩叹息道：“国师说的是，我们这些人都老了。”
    时光荏苒，每个人都在慢慢变老，唯有国师数年不曾有变。
    也不知道何门何派才能培养出这种世间少有的绝世之人。
    他认识国师十八年，到现在也没摸清对方的真实来历。
    只知道国师跟风扬出身同门，而且在门中的地位远在风扬之上，似乎是某个隐世宗门的传人。
    但他查过所有江湖门派，还暗寻过诸多隐世之地，也不曾在这世间寻到能培养出国师的宗门。
    倒也不是他没问过国师，但国师从未对他言明过往。
    他只知道国师确实是来助他的。
    他眸色深沉地盯着对方，“朕倒是未曾听国师提过你的故乡，如今不知有幸听君一言。”
    公仪北辰平静地看着楚屹轩，眸底划过几分轻淡的暗色。
    皇帝啊，考虑得就是多！
    他真心前来襄助楚屹轩，但对方却未曾停过查他来历之心。
    好似不弄清楚就总是难以安心。
    他多年来并未对其透露过凌霄派，只是不愿外人打扰他的师门。
    幽居极北之地苦修的凌霄派从来都没想过入世争夺名利，他们追求的是逍遥自在的仙道。
    而他选择入世仅仅是为了任务。
    同样也是为了饱受战乱之苦和无能昏君折磨的黎民百姓。
    可他的师门却不想受人打扰。
    公仪北辰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声，清冷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的故乡在很远的地方，怕是陛下有生之年都不会踏足。”
    “这样啊！”楚屹轩又问了一句。
    “北辰，待到你我之约到期，你我君臣便无相见之日了吧？”
    公仪北辰勾了勾嘴角，“对啊！”
    “我师父只给了我二十年的时间，游历结束自然不会再出世。”
    ……待他游历归宗怕是就该继承师父的掌门之位了。
    到那时，他恐怕就脱不开身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划过一道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年身影。
    薛铭朗……
    这个小子今年也该十八岁了。
    只不过襄王对他管的极严，这几年更是把他丢到军营磨砺去了。
    他们倒是很久很久没见面了。
    上次见面对方还只到他腰侧，天天被襄王逼着读书习武。
    楚屹轩摆了摆手，“也罢。”
    “你我之间有缘同行多年，已是得之不易的缘分了。”
    公仪北辰轻声道：“陛下放心，臣日后必定不会辜负陛下多年信任，也不会做出动摇江山之事。”
    “我所求之物远非人世间的权利，而是悠然自在的逍遥仙道。”
    他身为仅有的人世真仙，本就无心卷入权力的漩涡中。
    “臣先回去准备出征事宜，便不陪陛下闲话家常了。”
    楚屹轩微微点头，“国师去吧。”
    他目送公仪北辰走出太极殿，扶着龙椅的手指抓紧又松开。
    “北辰，你当真是太聪明了。”
    “幸亏你对朕和大梁朝没有恶意，要不然谁能挡得住你啊！”
    见识过国师各种仙家道术的楚屹轩不可能不想弄清楚对方的来历，并把所有的危险及时遏制住。
    但很明显的是国师看出了他在听到对方即将离去时的忧心。
    楚屹轩自嘲地笑了一下，皇帝之位果然容易侵蚀人心，他如今竟然也开始担忧国师的忠心了。
    那个超然物外的遗世仙人怎会在意大梁内部的权利呢！
    要是对方真的看重权势，当初又怎么会只要一个国师之位，而不是索要更重要的位置呢？！
    他还真是年纪大了，想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