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重望过去，只见姜篱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竟敢不听我说话，”殷雪重气道，“丫鬟也没你份儿！”
    万步阶上，沉默的白衣少年仍在那儿扫地。他好像每天早上都要来这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姜篱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看了看时辰，得亏一路跑着过来，要不然被那个珠光宝气的少爷一耽搁，非得迟到不可。
    她手臂上好几道口子，脸上也青青紫紫，乍一眼看，还以为是哪里爬出来的凶尸。殷雪时停了扫帚，沉默地盯着她看。
    她喘了口气，道：“我没迟到吧！”
    殷雪时不言，收了扫帚，往边上走。
    “你去哪儿？”姜篱喊他。
    他回头看她，指了指林间。
    是让她跟着他走的意思？姜篱挠了挠头，抬步跟上他。一路穿花拂柳，爬过一段石阶，前方豁然开朗，在那崖上竟然建了一座庭院。殷雪时让她坐在廊下，进屋拿了药膏出来，旋开盖子，一阵花香扑鼻而来。殷雪时用食指点了点药膏，涂在她脸上。
    那时候的殷雪时还不大懂医，只知道往伤口上抹现成的药而已。可姜篱依旧觉得他医术很好，药膏清清凉凉，脸瞬间没那么疼了。
    “谢啦。”姜篱说。
    冷不丁的，一阵风拂上姜篱的脸颊，是殷雪时在吹她的伤处。他上药上得很专心，吹完伤，又低头去帮她包扎手臂。姜篱摸了摸脸，耳朵有点红红的。
    她师叔说双修的时候脸会红，怎么还没开始双修，她就脸红了？
    姜篱望着廊外掀腾搅覆的松涛，自己的心间好像也起了波浪。这里僻静无人，是双修的好地方。若是日日双修，说不定明年她就能胜过那个叫殷雪重的家伙。
    没错，她要双修！
    她蹙眉回忆她从师叔房里偷出来的图册，第一步是……
    “殷雪时。”她唤他。
    殷雪时抬起头，猝不及防间，女孩儿单手按住他后脑勺，猛地向他靠近，殷红的嘴唇和他的嘴唇碰了碰。一瞬间，殷雪时眸子紧缩。也是同一刹那间，山风迭起，满山松声，雪粒子被吹落，沙沙落在他们头顶。
    姜篱亲完，同他分开，低头细细感知自己的灵力。
    咦，没有增长啊？境界也没提升？怎么回事？
    转头看殷雪时，他捂着嘴，原本淡漠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他寂静的眼底多了几分震惊。
    姜篱靠近他，想再试一把。他触电了似的，站起身，后退了好几步。姜篱又往前，他又后退。
    “你干嘛，搞得像我欺负了你一样。”姜篱很郁闷。
    他不说话，转身进了屋，关上门。
    那一整天，他都没出来。
    那之后，殷雪时好几天都没理姜篱。虽然他以前也不怎么搭理她，不过自从被亲，他就彻底成了个木头人，兀自在万步阶上扫地，背着背篓帮药堂采药，还要帮后山养老的殷家老阿婆老阿爷捶背捏腿。姜篱算是发现了，殷雪时就是殷家一个打杂的，哪里缺人哪里喊他，后山的阿婆阿爷最难伺候，大家都不愿意去伺候，就他去。
    姜篱追着他想要再试一次双修，他不搭理她，她只好在边上练剑。阿婆阿爷在一旁指指点点，一会儿说她手太低，一会儿说她背不直，她练得不让他们满意，他们还用石子打过来点她的手脚，疼得她龇牙咧嘴。
    姜篱憋了一肚子气，若是往日她早就暴起打人了，可阿婆阿爷老得掉牙，走路都喘气，她怕她一个不小心把他们弄死，只好忍着。
    除了练剑，姜篱还锲而不舍地找殷雪重比剑。殷雪重吃早饭她找他，殷雪重骑马她找他，殷雪重晚上睡觉她也找他。殷雪重烦得要疯癫，恨不得立刻回到他娘亲的行宫里去。好不容易在茅房里找到清静，解决一下身体负担，茅房门上忽然蹲下一个黑影，隔壁胖男孩正在解手，抬头一看，正对上姜篱黑黝黝的眼眸。她抱着一把剑，满脸严肃。
    “殷雪重，我找你比剑。”
    胖男孩惊呆了，愣怔怔道：“你脸盲又犯了，我不是雪重哥，雪重哥在隔壁。”
    姜篱看向隔壁，殷雪重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崩溃地大吼：“姜篱你有病啊！！”
    姜篱一边练剑，一边找殷雪重比剑，每次比都输，被殷雪重揍得鼻青脸肿。受了伤，她便回到殷雪时那儿，殷雪时默默盯她一会儿，放下扫帚，去小院里给她拿药。
    成日操练消耗太大，姜篱总是吃不饱，殷家阖门辟谷，不许饮食，她只好自己去抓河里的鱼。她素来义气，每次烤了鱼总是分殷雪时一半，但殷雪时从来不吃。
    姜篱也不勉强，自己吃完自己收拾，把鱼骨头鱼尾巴往廊外悬崖一扔，正巧落在崖下修行的殷源流头上。殷源流瞪着这金色鱼尾，想起自己莫名失踪的宝鲤，悲愤大喊：“谁害了我的宝鲤！！”
    日子一天天过，姜篱每天都很忙，忙着比剑，忙着练剑，忙着找殷雪时治伤。可变故终于发生，莫素心回来了，正巧碰见她来找殷雪重。她当场被拿下，莫素心指着她鼻子痛骂：“好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竟敢趁我不在，勾引我儿子！”
    姜篱比她更生气，“谁勾引你儿子！”
    “还敢顶嘴，来人，掌嘴！”
    一个女侍上前要抽她，姜篱哪会老老实实爱抽，灵力一震，压住她的婆子统统摔个狗啃屎。莫素心不事修行，差点被她掀翻。莫素心怒不可遏，召来随侍修者。这些修者俱是她的剑尊父亲派来保护她的，个个修为了得，基本都是三品高手。
    修者祭出通天鼎，把姜篱死死压在地上，她觉得自己背上好像压了座泰山，连头也抬不起来。
    这法宝通天鼎没什么旁的威力，就是压人厉害，正好用来教训像姜篱这样的小丫头。殷雪重听见外头闹腾，急急忙忙赶出来，见姜篱被鼎压住，忙道：“娘，你误会了，她是来找我比剑的！”
    “这些卑贱的女娃娃心机一个比一个深，为了攀附爷们什么手段也使得出来。还比剑，她有多少修为，能和你比剑？”莫素心横了他一眼，“你年纪小，不知事，一边去，不要插手。”
    劝不了自己娘，殷雪重转而劝姜篱，“姜篱你认个错，我娘吃软不吃硬，你别惹她。”
    认错？
    姜篱冷笑，天生权贵，便可以颠倒是非么？
    “我不。”
    莫素心嗤笑了声，吩咐修者：“再加点力道，不压碎她几根骨头，她不知道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