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对手,要细致入微才行吧?
这位夏侯将军单名一个“衡”字,是不是也有着某种寓意呢?
这个“衡”字,自然包含着某种权衡、平衡之类的意思。也就是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言行举止,是不是也隐隐权衡着什么呢?或者说,他也在试图保持着某种平衡?
到目前为止,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已然告一段落,于是,这位夏侯衡夏侯将军,也开始新的布局了?
作为战场上胜利的一方,摆出征服者常见的趾高气扬的样子,也在所难免的吧?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甚至,他宁愿手下辛苦一点儿,在此安营扎寨,也要让降将魏基立做完头七。
诚然,简单地说,他确实是在收买、笼络人心。
只是,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值得我们三思啊!既然他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武将,我们如果却只把他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武将来看,这首先就意味着我方的幼稚和可笑。
据说,曹操临终前几天,再次梦见三马同槽而食的情景。天亮之后,他这样问贾羽:“孤向日曾梦三马同槽,疑是马腾父子为祸;今腾已死,昨宵复梦三马同槽,主何吉凶?”
当时,贾羽这样回答:
“禄马,吉兆也。禄马归于曹,王上何必疑乎?”
听了此话之后,曹操因此不再怀疑。
四十多年以后,对于这段往事,我们是不是有必要重新审视一番呢?
当初,由于怀疑是马腾父子为祸,曹操诛杀了马腾父子,幸免于难的马超,一度与曹操不共戴天,兵戎相见!后来,兵败之后的马超将军归顺于先帝。其后,马超将军病逝于章武二年,其时先帝正在伐吴,离诸葛丞相伐魏,尚有好几年的时间。
由此看来,当初,曹孟德对三马食槽的理解,是错误的,经不起推敲的。
然而,如果我们只是把三马食槽,当作一件陈年往事,一笑了之,未必就显出我们的高明来。首先,曹操为什么会再次做这样一个相同的梦?确实,那个时候,他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然而,这样的回光返照,真的就能够等闲视之吗?至少,这也意味着,对于此后的曹魏宗庙,他是放心不下的。
只是,就算他隐隐预知了某种天机,却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那么,对于贾羽的解梦,又该怎样看呢?
一种可能性就是,为了让曹操走得安心,贾羽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确实,有些事情你尽可以怀疑,然而,要弄清真相,却是颇费时日的。在那种情况之下,贾羽还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贾羽本人,一时半会儿之间,也难以作出明确的预判,就只能含糊其辞,先稳定一下主公的情绪再说了。
作为多年以后的一个旁观者,我又是怎样想的呢?
一个梦,既然重复出现了两次,就不能一笑了之了。
虽说是“天机不可泄露”,然而,在天机面前,考虑一下自身的处境和出路,也还是有必要的,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这样的一个梦,出现在曹魏一方,我们作为旁观者,其进退之举,是可以较为超脱一些的吧?
而对于这样的一个梦,夏侯衡不会不知晓吧?
由于不满于司马昭的专权跋扈,魏主高贵乡公曹髦曾经这样说:“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等自出讨之。”只是,他的左右仆从、侍卫数百人,又如何能够在司马昭手下讨得了好去?其结果就是,曹髦死于那些忠于司马昭的铁甲禁兵手下!
当今的魏主曹奂,即为司马昭所立。
据说,这曹奂,原名曹璜。此次改名,是他自己所为,还是迫于司马昭的压力呢?我们远在百千里之外,自然不得而知。我们只是知道,作为“回报”,曹奂封司马昭为相国、晋公。
曹操本姓夏侯,换句话说,夏侯氏就是曹魏一方的国姓之一。因此,无论如何,对于目前的局势,夏侯衡都是有所了解的。甚至,他应该也在设想,未来的国祚,到底会走向何方呢?
至此,我们大致上可以肯定,这夏侯衡也有着“居安思危”的一面,甚至,他还在小心翼翼地培植着自己的势力,以便于将来。
由此也就不难想象,对于魏基立,他还是颇为倚重的。如果能够收服这个魏基立,自然也就多添了一点实力,以利于自己向司马昭相抗衡?当然,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他的小算盘。
甚至,目前京城皇宫一带,波谲云诡,在方略大计未定下之前,他也在观望着,也不急着要返回洛阳。
想想也是,他以谍报起家,最为倚仗的,自然就是这两百多个属下了。从实力上看,远不足以与晋公相抗衡。
如此想来,或许,我也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只是,本座一向不喜欢仰人鼻息,不会为他效力的。
严敏敏为什么会香消玉殒?如果夏侯衡不将她押解至此,会是这样吗?严敏敏不愿成为夏侯衡手中的一枚棋子,选择了殉国。在气节、大义面前,还是值得肯定的。
还有,夏侯衡和庞晓霞也承认了,韩昭的前女友,就是他们所下的毒手!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还能够跟他们合作吗?
更何况,险关的失守,除了魏基立之流的失职渎职,很大程度上,就是拜他们所赐了。
是啊,如果我还自认为是赵云将军的后裔,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跟这些人走到一起的。
在这方面,严敏敏大义凛然,让人肃然起敬。
那么,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办呢?
那个深夜里,我曾经这样问黎影儿:“黎家妹子,此时此刻,你正想着林荣林大哥吗?”
大概是看出了什么,黎影儿这样回答道:“此时此刻,如果林大哥和韩昭将军就在此处,我们的处境,总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黎家妹子的回应,顿时让我感慨不已:就算是撇开那两百名曹魏将士,我和黎影儿合作的话,多半也敌不过夏侯衡、庞晓霞、魏基立三人联手。就算董兄弟董渚也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能够全身而退的希望,依然是极为渺茫的。
“我们,我们就这样坐等着,等着任人宰割吗?”我试着这样问道。
凝神片刻之后,黎影儿这样说道:“跟对手力拼,我们的胜面,确实很小。那么,能不能想个办法,先逃出去再说呢?”
暗暗地吸了一口长气之后,我缓缓地说道:“这个念头,我也不是就没转过。只是,据我的观察,目前敌手对我们的监视,似松实紧。那两百多双眼睛,无时不刻不在紧盯着我们。是啊,只要我们没走出他们视力范围之所及,一切都好商量。然而,一旦我们想多溜出几步,他们就会剑拔弩张地走过来,还煞有介事地说道:‘奉夏侯将军之命,属下特来护驾……’。唉,这哪里是‘护驾’,分明就是在‘拦驾’嘛……”
当时,一听到‘拦驾’这个词语,尽管情势不容乐观,黎影儿依然抿嘴一笑:“赵姑娘,你的词汇,还真是丰富无比。当初,你不去着书立说, 还真是可惜了!”
我撇撇嘴,回应道:“单纯是专研经典、着书立说什么的,只怕还不够吧?遥想诸葛丞相当年,奉先主之命出使东吴。东吴那边,自不乏饱读诗书之士,只不过,他们也只是读死书而已,格局太小,于是,就出现了丞相舌战群儒那精彩的一幕……”
“是啊,在那种时候,”黎影儿感慨道,“若不能有助于定国安邦,读再多的书,也是无济于事的。东吴群儒败下阵来,也在情理之中……”
我微微一笑:“尽管是这样,也不是说就不应该读书,而只是说,读书要读得活,到了关键时候,能够派得上用场。”
“是啊,”黎影儿接过话语,“诸葛丞相本人,在书本上所下的功夫,未必就在当时任何一位大儒之下啊!”
再说了几句之后,我这样感慨道:“说起来,当初诸葛丞相出使东吴,是为了联吴抗曹,有点搬救兵的意思。现如今,我们身处险境,是不是也要去搬一下救兵呢?”
黎影儿也是微微一笑:“搬救兵的心思,我,我也是想过的啊!嗯,若是林大哥和韩昭将军率领一队人马赶来,咱姐妹俩,未必就要去看夏侯衡这一伙人的脸色吧?”
当时,我就暗自寻思道:黎家妹子的说法,确实不无道理。且别说带领一队人马到来,就是这两位单枪匹马到来,我们以四敌三,只要能够制住夏侯衡、庞晓霞、魏基立这三人,全身而退,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按照我们目前的处境,既然没有人身自由,又何来搬救兵之说呢?再说,如果不能及早脱身,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甚至会有身首异地之虞!在这种情况之下,所有的前景与期待,都将是一句空话。
本来是奉旨破案缉凶,何曾想到,现如今,自己却成了在押人员:这一切,又是多大的讽刺啊!
这一切,只是因为,宗庙社稷沦亡之后,我们这些蜀汉子民,也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更为可悲的是,此前一直想着,自己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鹞鹰,现如今却被折断了翅膀……
夏侯衡和庞晓霞,都是那种杀伐决断之人。当初,我所想的是,如何去救严敏敏。然而,他们所想的却是,如何掌控局面!
就是那一念之仁,我疏于防范,就成为他们的阶下囚。
仔细想来,凭我的实力,就算是面对夏侯衡、庞晓霞的联手攻击,就算最终不敌,撑个二三十招,应该不成问题吧?
而实际的情形却是,我尚未出手,就被他们制住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的,我根本就做不到,甚至,在那样的一个瞬间,都没能闪过那样的念头!由此看来,在临敌经验方面,我严重欠缺。我所要走的路,还是很漫长的。
由此,我也再次体会到,人的这一生,并没有多少“如果”可言。可见,自己不强大,不冷静,说什么都没有用。
其实,也没必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目前,我们的处境,确实是极为艰难的。
只是,真到了绝境了吗?
夏侯衡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还想着如何笼络人心。因此,我们还不至于成为刀下冤魂。不过,也不能过于乐观,再过一些时日,如果我们还不臣服,那么,他们恼羞成怒,只怕就要动手了。
因此,当务之急,我们依然要想点办法,如何才能够逃出这地方。我们还有许多事情,决不能稀里糊涂地在此送命。
是啊,后主依然等着我去回话。韩昭,依然想再见我一面。我所要办的事情呢,才刚刚有点眉目。
大幕刚刚拉开,还不到退场的时候。现如今,面对这样的处境,我心有不甘啊!特别是,一想起要让魏基立逍遥法外,我就气不打一处出。只是,失去了自由,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那么,我又该如何应对呢?
这小庙一带,就像一个牢笼,缚住了我。
如何才能够挣脱枷锁、逃出这牢笼呢?
到了这一刻,我依然没能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来。
以前,在文韬武略方面,我也曾下过一点功夫。只是,却很少去想,如果自己就在敌手的监视之下,该如何脱身……
心灰意冷之下,“唉……”的一声长叹之后,我低下了头。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只听黎影儿轻声安慰道:“赵姑娘,唉声叹气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们,我们有手有脚的,总不能裹足不前,听凭别人摆布吧?”
她的语气,就像暗夜里闪出一丝亮光来。
皱了皱眉头之后,我眨了眨眼,轻声地问道:“黎家妹子,你,你想出办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