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够逃出生天呢?此时此刻,这其中的输赢成败,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呢?
赵馨予是在等待,等待着黎影儿的到来。
尽管,出门之前,她也没有说什么,不过,这一刻,她依然相信,黎家妹子会找到这儿来的。
半盏茶功夫之后,黎影儿还真的过来了。
“赵姑娘,”黎影儿先开口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吗?”
赵馨予淡淡一笑,这样回应道:“午间,也休息得差不多了。黎家妹子,我们,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
黎影儿也露出一丝笑意:“这一路上,我也在仔细观察。我发现,那种哨卡林立的情况下,倒是没有出现……”
赵馨予暗自寻思道:这种现象,倒是透出了某种玄机吧?这,这主要是看夏侯衡的心思了。如果他觉得,我和黎影儿翻不起什么大浪,自然,对放哨、监视这类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特别是,明天上午就要北返了,有意无意之中,由于前六天都平安无事,就会有所懈怠了。当然,到目前为止,夏侯衡本人,应该也是疑虑重重,举棋不定的。如果明目张胆地放我们走,又担心别人说闲话。
如果执意要押解我们北返,又觉得意义不大。这,就有点类似于“鸡肋”的感觉了。是啊,对于夏侯衡来说,他更为关注的,更为看重的,似乎倒是皇宫内外的风吹草动?那一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身为曹魏高官,难道会一无所知?
于是,他甚至有可能这样想,朝野之外,如果多一股势力,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吧?万一,有朝一日,他们也站在了司马氏的对立面呢?这,这其中,这敌和友……
赵馨予不愿意,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于是,她这样说道:“黎家妹子,前几天,既然董兄弟能够溜之大吉,我们,我们多半……”
黎影儿有点不自信了:“那些哨兵,真的就是白吃饭的?”
赵馨予微微一笑:“白吃饭嘛,那倒不见得。只不过,他们更想跟我们玩一场心理战……”
接着,就把嘴巴凑到黎影儿耳边,将自己刚才对夏侯衡心思的揣摩,简要地陈说了一下。
“嗯,有道理。”黎影儿点了点头,“不过,为慎重起见,还是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再商议了几句之后,两人结伴返回营帐。
由于赵馨予是“要犯”,这样一来,夏侯衡对她倒是格外“关照”,格外“开恩”,就给她和黎影儿单独安排了一个营帐。此外,他还严令,没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其内。
如此地“笼络人心”,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回到营帐之后,再低声商议几句之后,两人就休息了。
黎明前的近半个时辰,最为暗黑,也是值夜之人最为难熬的一段时间。赵馨予和黎影儿,就在这一刻,悄然起身,潜出帐外。
果然,这一次,她们押对了宝。这前往河边的半里路,还真的很顺利。至于河边,除了潺潺水声,更是空无一人。
两人找到熟悉的岸边,轻轻潜入水中。再过了一阵子,再浮起头来,向对岸游去。
突然,南岸亮起了灯笼,只听几个士卒这样嚷着:“就只剩一两个时辰了,还是让她们跑了!”
“哦,快追吧?”
“快追?怎么个追法?”
“跳到河里,把她们捉回来……”
“捉回来?说得倒轻巧,你,你以为是在陆地吗?”
“是啊,就算你水性不错,在那河水里面,人家一刀扎过来,你怎么躲啊?”
“唉,没办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们溜走……”
“夏侯将军那边,怎么交差呢?”……
赵馨予和黎影儿只想着如何尽早上岸,就拼命地往对岸游去,这样一来,对于士卒们讨论着如何“交差”的话语,也就无暇顾及了。
转眼之间,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此时,已然是午后时分,在北岸的这个小山洞里,赵馨予暗自思忖着:黎家妹子还没有醒来,就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此时此刻,再来回顾此前的潜水而逃,在心里,还真是五味杂陈了。
值夜的士卒,也还是有的。只是,他们对时间的把控,尚欠火候?我们可没那么傻,在你们精神最好的时候出击。相反,就在你们觉得最不可能的时刻,“孤注一掷”。
结果,我们赢了。
当然,我们也没必要为此而沾沾自喜。
就是到了眼前这一刻,我依然觉得,对方有放水的嫌疑。
如果真是这样,对方是不是在布着某种局呢?想想也是,硝烟散尽之后,在另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上,争夺着的各方,会不会也在集聚着各自的力量,伺机而动呢?
当初,在夏侯衡面前,我就含糊其辞地说起,当今魏主与权臣司马昭之间,或许会有嫌隙。那位夏侯将军的神情,就变得不太自然起来。甚至,就算他想出言驳斥,也显得底气不足。
如此想来,这实际上也已经是某种公开的秘密了。对此,我们可不可以利用一下呢?
如今,最值得庆幸的,似乎就是,我和黎影儿重获自由了。至少,我们不必再去看夏侯将军和庞晓霞的脸色了。此外,也没必要去看魏基立卑躬屈膝的嘴脸了。
只是,要想把魏基立捉拿归案,又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还有,那位吕凤仪吕姑娘,此时此刻,又在忙些什么呢?在得以逍遥法外之余,她是不是也在笑话我们,觉得我们过于稚嫩了?
按说,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们是应该回去复命了。
不巧的是,那夏侯衡一行,也是要北返的。
这样一来,再次狭路相逢,又将如何呢?他们一伙人,可谓是人多势众,无论如何,我方都是不能力拼的。如果不是即刻北返,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又该做点什么呢?
仔细想来,当初,刚从后主那儿受命归来,一路上,我还是抱着某种幻想,总觉得只要肯付出,就会有一个较好的结果。
到了这一刻,我还会这样想吗?
这看似简单的案件,牵扯到的各方的势力与利益,还是蛮多的。甚至,各方势力之间,目前也在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那么,这种平衡,会不会也有被打破的那一天呢?
也就是说,从表面上看,我所要做的破案缉凶的事情,暂时是告一段落了,那么,接下来,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我是不是只做一个冷眼旁观者呢?如果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那么,那些事情,如果魏基立、夏侯衡、庞晓霞也牵扯其中,我真的就能够做到心如止水吗?
有些事情,未必就是泾渭分明的吧?相反,而是千丝万缕、缠绕不清的。因此,就应该利用这短暂的平静,通盘考虑一下了。
韩昭韩将军此前的那位心上人,遭到了夏侯衡和庞晓霞所下的毒手。因此,如果以后还能够见到韩昭,那么,这件事情,一定要让他知晓。至于那笔账该怎样算,到时再作商议。
还有,严敏敏自寻短见,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魏基立倒行逆施、卖国求荣,因此,如果听凭魏基立继续逍遥法外,继续为非作歹,那么,这天底下,真的就没有天理了吗?
对于作恶者的姑息,何尝不是对正义的践踏呢?
那个蛊惑主上、祸国殃民的黄皓,就是连司马昭也容不下他,非要将他凌迟处死不可!这其中的原因,还不足以发人深省吗?
黄皓祸乱蜀汉社稷,原本有利于曹魏一方挥师南下。然而,作为曹魏权臣,司马昭为什么依然不放过黄皓呢?
由此可见,奸佞小人,是神人共愤的!
或许,到头来,我也做不成什么事情,不过,对于这是非忠奸,心中还是要有一杆秤的。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不能含糊的。
此时此刻,总算是逃出虎口了,那么,下一步,又将要往哪里去呢?
当初,邓艾率数千精兵,以身犯险,行至摩天岭之时,一些士卒心存畏惧,不敢下行。邓艾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语激励手下,然后取毛毡裹住身子,滚下山去。众将士以此为榜样,或用毡衫裹身滚下,或用绳索束腰攀木挂树而下,就此全部度过了摩天岭。
要说这摩天岭,我也见过。当时,是跟林大哥、魏基立一起去的。当时,我们的想法是,就算是玄鹤,也是难以越过的。现如今,这种想法,在邓艾及其手下看法,注定是不值一哂的了。
邓艾是我们的敌手,然而,如果撇开敌我关系不论,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往无前的精神,不是也值得我们所钦佩的吗?
或许,有时候,一个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大,在没试过之前,就是连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吧?
再如,就在那些值守士卒的眼皮底下,我们为何能够顺利逃脱呢?从我们一方来看,我们熟知水性,有逃出升天的强烈愿望。因此,做起事情来,才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那些士卒呢,作为征服者,他们有点飘了,甚至,警惕性也没那么高了。他们会觉得,反正也差不多了,该安闲一下了,该享受一下了,该稍稍放松一下了。
是啊,一旦有这样的心思,又如何能够忠于职守呢?
当然,这也许只是某个方面的原因。
至于另外的一个原因,应该是这样的:
真要把我们押解回去,那么,对于夏侯衡来说,随即就要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到时候,该把人交给谁呢?
夏侯衡应该不属于刑部方面的人,在魏国的都城,如果他将“犯人”扣押太久,某些人肯定会不以为然了。他们会说,夏侯衡专权跋扈,越俎代庖。这样一来,夏侯衡一方,也会面临着不少压力。
交由刑部方面,多半也就是,变相地交给了司马昭?
是啊,司马氏集团权倾朝野,这种事情,自然也就有他们说了算。如此一来,夏侯衡就会觉得,自己不过是为人作嫁衣罢了。
与其这样,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要犯”溜之大吉?
是啊,对于夏侯衡一方来说,要想有所作为,自然就要广植羽翼了。因此,对于魏基立,他倒是青眼有加了。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是有野心的。他们能够勾结在一起,只是臭味相投而已。
而另一方面,他们也各自心怀鬼胎,互相利用。
是啊,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不是这样,夏侯衡会让魏基立安心作头七吗?
夏侯衡在演戏,魏基立何尝不是这样呢?
甚至,夏侯衡手下的一些人,也会觉得,这魏基立有着重情义的一面?其实,这不过是一张面具,一张画皮,一件外衣罢了。魏基立若真有一点做人的忠义与情感,就不会如此卖国求荣了。
目前,局势似乎又颇为微妙起来了:随着军事上的胜利,魏国一方,各个派别,似乎也开始明争暗斗起来了?
我们还没有回到洛阳,自然还不能轻易地下此结论。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样的一个思路,依然是很重要的吧?
一城一池的得失,都已经过去了。现如今,我们更应该着眼的,应该是对整个局势的洞悉和把控。
夏侯衡一伙,其实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而我们一方呢,真的就只是局外人吗?
当初,摩天岭尚未失守之际,我们不是也在想,如此天险,又何必多虑呢?
这样看来,甚至,摩天岭也绝非高不可攀。在人心面前,再艰难、再险恶的处境……
“赵姑娘,”黎影儿的声音响起来了,“你在想些什么呢?”
原来,酣睡了一些时候,到了这一刻,黎影儿已然醒过来了。
尽管思路被打断了,赵馨予却不着恼,微微一笑之后,她这样回答道:“黎家妹子,我在想,我们怎么样才能够飞起来,跃过这些高山峻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