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唱歌,总得先定一下调子吧?如果主上已然自暴自弃,我们的前路,又在哪儿呢?这一刻,似乎又到了十字路口……
“馨予,还不休息吗?”只听韩昭这样问道。
赵馨予歉然一笑:“你,你先歇息吧?我,我先静一下……”
韩昭自然能够体会得到,自从后主暗示,决定不再过问此事之后,赵馨予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甚是怅惘、失落。这一刻,她若是真能够静下心来,说不定就可以理出一点头绪来。
这样一来,说不定对以后会有所帮助。再说,明天也没什么事情,晚一点歇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想想就好,早点歇息吧……”韩昭说着,先行休息去了。
赵馨予秀眉微蹙,暗自寻思起来:原本,我以为,对于这破案缉凶接下来的一些事情,后主会面授机宜,至少也定一下调子。却不曾想,人家早就心灰意懒,想着放下了,不想再过问此事了。
那么,他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或许,作为一个亡国之君,那种阶下囚的苦涩与无奈,他自然深知“人家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的道理。
是啊,既然魏基立已然投在夏侯衡帐下,再缉拿下去,多半就会触动到夏侯家族的根基和利益。这夏侯家族与皇族曹氏同宗,其分量,不言而喻。既然是这样,只要知晓阴平关的真相,实系戍关将领失职渎职所导致,自己可以少背一点锅,多半也会有某种心安理得,甚至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了吧?至于如何将要犯捉拿归案,他心里没个谱儿,甚至,倒是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此前,那一句“此间乐,不思蜀也”,其实就是他慑于司马昭的权势,佯装糊涂、明哲保身的表现了。因此,现如今,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笑了之,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至于那师婆的事情,自己昏庸无能在前,又何必再想着去追责他人呢?
当社稷宗庙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在他的心目中,破案缉凶这种事情,也就变得不足挂齿了。
这样一来,他也就释然了?
或许,真正放不下的,倒是我自己。
试想一下,好几个月之前,受命之初,当我孤身一人,走在自洛阳返回川蜀的小路上,明知前路千辛万苦,我也不曾多皱一下眉头:有一件义不容辞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那一刻,就是那血液的流淌,也沸腾不已,也回响着慷慨激昂的声音!
看来,不怕世事有多艰难,只怕无所事事,穷极无聊。
就好比,一位弓箭手,满怀希望的拈弓搭箭,一旦他发现,那目标和靶子,却不翼而飞之时,那心中的失落与失望,该有多强烈,该是多么的不甘心啊!
是啊,会不会瞄准,射得准不准,那是我的事情。而如果连箭矢的目标都没有,又找谁说理去?
林大哥和黎家妹子不曾一同前来,倒是一时感受不到这种失望。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甚至有点羡慕他们。
事到如今,再去勉强这位蜀汉后主,已然没有多少意义了。
哦,他让我们“看着办”,倒也没有把话说得太绝。
是啊,他也有着宽容大度、善解人意的一面。
或许,这样也好吧?至少,事情做得怎么样,做到什么程度,那都是我个人的事情,我也就没必要再去看别人的脸色。
自由自在,适可而止:这种感觉,也是相当难得的。
这样说来,这破案缉凶的事情,还是值得继续去做的。
嗯,宁可伤痕累累,也不愿穷极无聊!
再说,我的身边,还有这位韩昭韩将军。
韩昭是会支持我的,毕竟,他此前的那位意中人遇袭身亡,这笔账,他还是要跟夏侯衡和庞晓霞算一下的。
而从我的角度来说,如果听凭魏基立逍遥法外,无论如何,我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我依然不死心,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孟夫子的那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世上的万千生民,如何才能够一代一代地繁衍生存下去,而且,还大体上做到比前代更好一些,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至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些无私与正义,总是会激荡于心间的。由此看来,战场上的胜负输赢,甚至都是短暂的。
当烽火硝烟渐渐散去之后,尘世间的正道、正气与正义,就显得更为弥足珍贵了。嗯,就像那佞臣黄皓,他玩弄权柄,蛊惑后主,按说,这有益于曹魏一方,既然是这样,曹魏权臣司马昭,为何还要将他凌迟处死呢?由此也不难想象,对于人心,对于正义,对于忠奸,绝大多数人心中,还是有着那么一杆秤的。
嗯,那“义无反顾”“义不容辞”“责无旁贷”一类的说法,大致上也表明了相近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别人怎么想,别人怎么做,那都是别人的事情。我自己所认准的事情,就应该毫不迟疑地去完成。
不然的话,我就会于心不安,心有不甘,甚至会看不起自己。
有这样的一件事情,当你不是为着某个特定的个人,而是为着自己内心的正义良知,而不惜赴汤蹈火之时,不就是一种人生的骄傲与自得吗?人生短短数十载,如果连自己认定的事情都不敢去做,那就太无聊,太无趣,太无能,太可悲了。
那么,究竟是谁裹住了你前行的脚步?
其实,就是你自己!
所谓的“怨天尤人”,不值一哂。其实,当一个人追悔莫及之际,最应该埋怨的,就是他自己了……
“以后的事情,”想到这儿,赵馨予如释重负,不由得低声自语道,“就听从内心的召唤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馨予和韩昭,继续为这破案缉凶的事情而准备着、努力着、奔走着。那不辞辛劳、不畏艰险、一往无前的背后,就来源于她对正义的坚定信念。
然而,很快地,他们就发现,这样的一件事情,远远要比想象之中的,要艰难得多。别的且不说,就说那魏基立和吕凤仪的下落吧: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这两个人呢?
那吕凤仪身为师婆,一向神出鬼没的,了无踪迹并不奇怪。
而那个魏骥立呢,就算你想着他可能会在某个府邸或是某个军营,只是,这洛阳是曹魏国都,可不是蜀汉京城,你所能够想起的地方,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再说,人家也不会那么傻,就站在某个地方,等着你去捉拿。
这样一来,一连好几个月的时间里,赵馨予和韩昭,尽管不辞辛劳,居然依然是一无所获。
“赵姑娘,你,你没事吧?”一天夜里,韩昭这样问道。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赵馨予内心的堤坝,都快要奔溃了。不过,苦苦一笑之后,她还是这样回应道:“今天找不到,没有明天嘛。”
“有时候,欲速则不达……”韩昭这样开导道。
一道电光,划破了沉沉暗夜!
“嗯,我们,这些日子,我们太心急了。我们是不是要换个思路,比如说以逸待劳什么的……”赵馨予喃喃低语起来。
“也不知林大哥和黎家妹子那边,情况怎样了?”韩昭换了个话题。
赵馨予没有急着回应,而是暗自寻思起来:这一刻,韩昭这样说,是何用意呢?一时找不到线索,就难免心烦意乱,于是,他就想着,是不是该另换一种思路了?
他的用心与用意,不难理解。
有时候,脑子只有一根筋,所作所为,就会受到限制。就有点像民间俗话所说的,爱钻牛角尖。由此看来,如何打开思路,如何另辟蹊径,确实很有必要。
然而,所谓世事艰难,你可以想着换一个思路,只是,新的思路,又在哪儿呢?想得到的事情,你未必就能做得到吧?
至于林大哥和黎家妹子那边的事情,我也是记挂于心的。
他们两人的行动,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他们轻车熟路的,要说风险,似乎也不至于太大。不过,真要找到那个孩子,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是啊,按照当时的约定,事情办妥之后,他们是要赶到这洛阳来的。既然目前还没个人影,也就意味着,事情还没有个眉目?
这世上的事情,倒还真是一言难尽了。当你有心去做事之时,时常是事与愿违。如此说来,行事之时,就应该放平心态,心平气和地看待这纷扰世事。那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破有玄机啊……
腊月时节,林荣和黎影儿来到洛阳,跟赵馨予和韩昭相会。
见面之初,一番寒暄之后,林荣这样说道:“赵姑娘,先说正事吧?”
一听之下,赵馨予内心一阵苦笑:在林荣和黎影儿这两位后来者看来,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和韩昭所接触的,自然就是“正事”了。只可惜,这些日子里,我们所想象中的“正事”,却是越发不着边际了。
不过,她还是按捺住心头的感慨,这样说道:“林大哥,黎家妹子,你们都来了,本座倒是要好好地说一下正事了……”
紧紧着,她就把蜀汉后主如何心灰意冷,不想再过问此事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听着听着,林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当赵馨予说到“……就这样,正事变成了无所事事……”之际,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长叹道:“事情,这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不难想象,那心有不甘的怒潮,正猛烈地冲击着他心灵的堤坝。
黎影儿扯了扯他的衣角,柔声道:“林大哥,你,你也不必那么郁闷吧?人家蜀汉后主只是袖手旁观,不想再掺和其中而已。这,这也只是人家的事情,而我们……”
这样说着,她将目光转向赵馨予。
这一刻,赵馨予的心中,倒也甚是欣慰:不难想象,林大哥嫉恶如仇,为人忠义、正直,还是想着要有所作为的。因此,我们仍需再加把劲,目前还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
于是,她试着这样说道:“林大哥,黎家妹子,别人怎么想,那也只是别人的事情。而我们四个人呢,只要良知未泯,精诚团结,再努力一把,还是能够有所作为的……”
韩昭也帮衬道:“是啊,我们也是有头有脑,有手有脚的,又无需看别人的眼色。自己所认定的事情,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吧……”
沉吟片刻之后,林荣这样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这样了——”
“哦,林大哥,”赵馨予心里一动,转换了一个话题,“那严敏敏遗孤的事情,如今怎样了?”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后,林荣这样说道:“赵姑娘,韩将军,你们离开之后,我和影儿也就开始着手这件事情了。原本,人海茫茫,要找到一个两三岁的婴儿,甚是不易。不过呢,此前,影儿就多次见到过那个侍女,倒也就此多了一条线索。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不断地追寻、打探,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在京城西南一个僻静的小村子里,我们总算找到了那位侍女……”
说到这儿,林荣将目光转向黎影儿。
黎影儿心领神会,接着说道:“当时,除了那个带着孩子的侍女,我们还见过了那位董渚董兄弟。这两位年轻人,见到我们之后,居然神情扭捏起来了。原来,当初,夏侯衡和庞晓霞领着那一队士兵北返之际,只带上了魏基立!对于董兄弟和那位侍女,却不甚放在心上。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那位魏将军还想多留几天,想看一下孩子再走的。然而,那夏侯将军把脸一沉,对那个蜀汉叛将说,魏将军,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马上跟我们北返,要么就此留下?那位魏将军,紧锁着眉头,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话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