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本来想说林剑兰是假的。
    但那对他先生不敬。
    最后只能说个不像。
    我忽然想起他先生的遗嘱：“你先生的话，你做到了吗？”
    我好奇林剑兰进京买回祖宅，一心想要中举，这当中是否有他在里边掺和。
    “做到了一半吧。”清风叹气。
    “一半？”我听不懂这一声叹气。
    仿佛很复杂。
    清风解释了一些：“我确实没有主动打听过他，但他以林姓入京来，又目的明确要买回林家那座祖宅，我很难不把这理解成，他是冲我来的。”
    “所以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在能刁难他的环节，我都让人放行了。”
    “可琼林宴上，面对我的问话，他痕迹太重，话说得太露骨了，先生一族，由他来传承，我很心忧。”
    “所以我还是得死是吧。”我这回真听明白了。
    他其实不必跟我说这么多的。
    说这么多，只会让我死得更不甘心。
    却不料，他摇头：“未必。”
    我被他绕了太多弯子，懒得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希望，不接他话了。
    他倒是比圆曦跟紫阳强，他自己一个人也能说。
    清风说：“我说过，先生从未教过我，做官要以权谋私，圣贤书上也没这样教过……”
    “但你想我死是真的。”我忍不住开口打断他。
    我是蠢。
    但我不是人。
    我死过一次。
    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更多次。
    我对死亡的直觉，比谁都要敏感。
    琼林苑里，他不是喝多了酒气息失控，他是察觉到了我，气息才失控。
    他是真恨不得杀了我。
    果然，我说完，清风沉默了。
    如果读书人也有不打诳语的规矩，那他这就是默认。
    “如果换个人，我做错了事，我可以接受处罚。”但是林剑兰不可以。
    我已经替他死过一次了。
    而且他不配。
    清风没问我为什么林剑兰不可以。
    他话头一转，说起了先前那句，我听得莫名其妙的话。
    “城外的莫愁湖，淹死了一个读书人。”
    我先前就想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清风又没给我机会问，他接着道：“这次参加科考的考生，有个叫苏梦白的……”
    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清风双眸锁着我，仿佛不管我逃到哪里，他都会找到我一样。
    “你认识他，对吗？”
    “我不认识……”我说的实话。
    我只是见过。
    怕他用读心术，我努力让脑子放空，不去想见面的细节，不让心出声。
    清风皱了眉，他知道我没撒谎。
    他只能继续往下说：“苏梦白科考，交的白卷。”
    “琼林宴上，我以林剑兰自己答卷的内容，对林剑兰旁敲侧击，他答所非问。”
    “反倒问我，享他父亲遗泽多年，却不帮扶他一把，我受之心里可有愧？”
    “我疑心是你，调换了他和苏梦白的应试答卷，我觉得，林剑兰才是交白卷那个。”
    “我没有换过。”我也不需要换。
    “我知道你没有换过。”清风说，“我问完林剑兰，就去找了当日管辖苏梦白考试那片区域的考官，如果问别人，他或许没有印象，但苏梦白，他印象很深。”
    “他说，考试当天，苏梦白来了，所以不算缺考，是有答卷的，但题目下发不到一刻，他只字未写，就退出了考场。”
    “所以交的，是白卷。”
    “而苏梦白的尸体，是在考试结束后第三天，被人在莫愁湖发现的。”
    “根据仵作检验，他最少死了三天，也就是说，考试结束当天，他应该就死了。”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就算有，我想，三天也足够凶手抹去了，刑部把此案定为投湖自尽，但我不这么看。”
    “小猫咪，你说呢？”
    “这件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苏梦白我也不认识，林剑兰只是说，只是说，他们俩从前认识。”我心脏忽然一抽一抽的痛。
    其实有些事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真相。
    但我真的没想到，苏梦白会死。
    被害死，自杀，其实区别不大。
    他的死，总是跟我脱不了关系。
    我可能真的，害死了一个人。
    “我只问你一件事。”清风红了眼眶，咬牙切齿，“你不能有丝毫隐瞒，你要如实作答。”
    这次，他不准备对我用读心术：“其实就算你隐瞒，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希望你说真话，你知道为什么的，你是只聪明的小猫咪，我知道的。”
    他不知道。
    我蠢死了。
    “林剑兰那张答卷，到底是不是他亲自所写，哪怕是一句，都算。”
    “没有。”我摇头，“一个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