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餐后,尹云楼不顾虚弱的身子又坐到书案前,翻看命人送来、有关大夏当局的文件。灯下正翻阅着,忽然想起声音。
“殿下,这是您要的大夏地图。”
抬头,是张年轻英俊的面容,此人生的挺拔,面容柔和而和善,尹云楼记得这张脸。自他主持这场战事,此人便一直在他所带领的军中,职位也仅仅是个百人队的队主,但其人军事才能不错。
望着眼前黑衣男子,尹云楼薄唇含笑,问:“你叫章稷?”
案前,章稷躬身抱拳,恭敬回答:“殿下好记性,属下是叫章稷。”
放下手中文件,尹云楼静静问道:“大夏现今内忧外患,丞相陶之计觉得外敌最为要主,你觉得如何?”
章稷微怔,抬头看了眼尹云楼,蹉跎片刻,垂面恭敬答:“臣觉得内忧最为要紧。”
尹云楼双眸含笑:“为何?”
“如穆将军所言,裴元世时刻有叛乱的可能,这属于迫在眉睫之事,这是其一。”微顿“大夏虽是小国,但国内资源富饶,此次大夏军力又亏损惨重,必然会引起邻国的觊觎。可无论是金国,还是常青,他们皆不会在短时间内攻来。”又壮了壮胆,道:“甚至说他们任何一方都不会再对大夏出兵。”
肉眼可见的,尹云楼眼中一抹亮光闪逝,笑问:“理由?”
章稷也无所顾忌,只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因为国家制衡。”
他道:“当前大夏、常青、金国,三国中,国力最为强大当属常青,其次金国。倘若金国趁机独吞大夏,常青的国主知道后,必然会大怒,到时势必发兵找金国算账,可对于金国而言,经过与大夏一战,只怕其无法抵御常青的铁骑。而倘若常青独自再次出兵,于金国而言,常青将会是比大夏更为诱人的肥肉,贵国皇帝是个谨慎之人,他必然不敢贸然发兵。如此一来,两国只会达成契约,谁都不准动大夏。”
并道:“在外敌一方面,很多人认为元气大伤的大夏危危可及,但实则在面对两个大国,此时大夏是最安全的。”
尹云楼笑了,实在让他没想到,如今内忧外患的大夏内,竟还有如此沉着清醒的军官,人的目光也很深远。
只可惜,他还忘了一点。
尹云楼笑着故意问他:“那万一他们达成的契约是两国联盟,一并拿下大夏呢?”
顿时,章稷呼吸一滞,怔在了原地。
那大夏绝无生还机会!到时哪里还顾得朝中内斗,只怕整个大夏都会被瓜分殆尽!
看着被吓到的章稷,尹云楼无声笑了,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地图,便遣他下去了。
人一愣一愣地下去了,这时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萧湘跑来,去下面具,伏在书案前,望着尹云楼,问:“常青和金国真的会联盟攻打大夏吗?”
尹云楼打开地图,笑了下:“暂时不会。”
姑娘歪了歪头:“为什么?”她说,“我也觉得,现在大夏最为薄弱,既然两国都不能保证单独安然拿下大夏,那两国联盟两者都获益,何乐不为?”
尹云楼一面看着地图,一面与她解释:“尹禛的为人我了解,他自负惯了,自己付出惨重代价才给大夏致命一击,眼看着就要成功,他怎会容他国插足?对他来说,即便是到嘴的鸭子飞了,他也不允许旁人觊觎。”
虽如此说着,但尹云楼心里清楚,大夏即便此时逃过一劫,日后也难逃再度被攻打的命运。因为他知道尹禛攻打大夏的执念源于什么。
唯一怕的,日后金国也会牵扯进来。一旦到了那时,就不再仅仅是大夏安危的问题,只怕连常青也会深处危险之中。
尹云楼思绪渐深,耳边却传来姑娘自顾沉吟声。
“所以说,现在头等大事还是要先除去裴元世。”
他抬起头,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他手握兵权,只要有他在,我这摄政王便无法掌握实权,实权掌握不住,抵御外敌、重镇国力便一切是空谈。”
萧湘转过脸,满眼含笑,故作猥琐之态:“要不我来个暗夜刺杀,帮五爷除掉他?”
哪料,当即换来尹云楼一记爆栗。睨了她一眼,训言:“一个小姑娘家,整天脑子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姑娘疼的抱头,嘴里鼓着气,煞是不满:“我不小了,我都十五了,五爷怎么还把我当小孩!”
“你十八了,成家嫁为人妇了,在我眼里你也还是个小丫头。”复又低头细细看着图,一面与她说着。
灯下那人认真阅图,苍白虚弱的容颜依旧难掩身上清冷俊逸之气,甚至那苍白平添他几分柔美,久久看着是令人痴迷的那种。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他时,萧湘便觉得五爷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乃至前推五百年、后移五百年都无人可超越的那种。
后来她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随着年纪的推移,她越来越发现自己是喜欢的,喜欢他的容颜,痴迷于他不经意的温柔一笑。
那种感觉从‘巴不得时时刻刻能看见他’,到后来‘不允许旁人多看他一眼’的占有心。强烈到,让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唐。
可,那份情感便切切实实地在那放着。
屋内几盏烛火轻轻摇曳,萧湘依旧半伏着身子看着那人,忽然她露出笑脸,心里捏着小心翼翼,似玩笑般地问了句:“五爷,要不要我再长大点,你来娶我?”
那氛围安静极了,以致让尹云楼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可抬眼时,正见小姑娘老实巴巴双眼,蹙眉凝望她一瞬,训言:“大晚上不睡觉,尽说什么浑话?!”
心下也仍旧觉得这丫头说起话越来越没边,半年没见她,真是学坏了。
被训了,姑娘心里是不舒服的,站起身子才收起轻浮之态,可心里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想着等自己长大那一天,她非缠死他不可,若实在不行,她就照着话本里的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不信他忍心看着自己伤心受苦。
尹云楼再次抬眼时,那姑娘还站在案前——目光望着别处,一副沉浸自我世界的得意洋洋之态。
于是眉头皱的更甚,心觉这丫头脑子坏了。望着她,厉了语气:“想什么呢?!睡觉去!”
某人扭过身,双手别后,调皮傲娇地瞥望他一眼,心哼:就不睡。
随后扭头就搬过来一个板凳凑到尹云楼身边,拿起案上的文件便看起来。
尹云楼瞅着她那傲娇模样,面上再次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眼问:“脑子烧坏了?”
小姑娘也不看他,哼哼道:“没坏,好得很。”
于是安静、烛光四亮的房间内,多了一双一大一小的身影。
案前灯下,相依阅文,却也美的很。
可书海文中,有人思绪却忽然翩至别处,心间不觉慢吟: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恍然间,唇角不经意一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名清绝女子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