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外面的蒙蒙细雨将歇未歇。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已临近亥时。酒楼客人早已陆续散去,伙计收拾着桌席也已接近尾声。
尹云楼立在酒楼门口,一个人静静看着外面的夜色。
外面行人踪迹已灭,漆黑的夜静悄悄的,天上下着细细的小雨,衬的这夜色更静。
楼中传来老板娘与伙计们的零碎喊话声,酒楼此时空旷而安静,彰显地那一声声对话清晰又嘹亮。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沉静着,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耳朵却总在零碎的人声里,专注而又小心地去捕捉那个清脆的女音,甚至大脑总是忍不住恍惚,恍惚于那个声音,以及那个声音所映射脑海中的那个倩影。
那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内心,就仿佛,当下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令他恍惚,而又让他抑制不住地恐惧。
楼里还剩两三个伙计在忙活,检查好楼里一切后,向歌也理了理衣袖从楼上下来。
每日营业完后,清扫酒楼、检查后厨、备好第二日食材用具……这些都是向歌必须亲自做的事。
在众伙计眼中,老板娘虽只有二十出头,但做事认真负责,细心周到,遇事更是稳重冷静,裁决果断,是让所有人都为之心安、依仗的存在。
“阿元,走的时候记得把前后门都锁好,还有窗户都再检查一遍。”走下楼梯,向歌再次向伙计叮嘱。
那伙计忙应了声“哎!老板娘。”
交代好一切事务后,向歌直径走向尹云楼。
一如曾经的她,明眸中映满笑,满脸笑容跟他招呼“忙完了,走吧。”
那人回头,凝望上她清丽面容时,晃神了一下,可随即低下头,也一如曾经,缓缓牵起她的手。
握住她手的一刻,他的手与心,都几不可察地颤栗了下,紧张,害怕,却又真实的激动。随之将这只小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
他弯下腰,另一只手拿起竖在门口外的油纸伞。
向歌站在他身侧,目光静静凝视着对方的侧容。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容颜镀了一层昏黄,将他的样子衬地静而又柔。
很久很久,她没有这样近距离看他了,她如是想着。
可无论过多久,再次见到他,那种没来由的安暖与熟稔总会在不经意间翩至心头。
不经意间,眸中如糅进了星子,凝望着他笑了一下。
另一只手也搭在他宽健的手背上,半挽着他的胳膊,随着他一同跨过门槛,离开了酒楼。
……
雨,轻轻下着。一把伞,两个人,慢慢走在铺满青石板的路上。
小镇属于比较繁华的地方,所以在主要的街道上,路两边的屋檐下都点有路灯,灯火虽然有些微弱,但对于摸黑回家的人却是足够的。
此时的小镇,渐渐趋近沉睡,因为下着雨,人们无事可做便会早早关上房门,躺下休息。所以这时候镇上的大街小巷都甚少有人出现,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家灯火还在亮着。
向歌租的酒楼中,是有多余卧房,但她嫌太吵,便在小镇东边置办了一套带有两院的住宅,那住宅房子大、屋子多,她和向老、向轩,爷孙仨人住起来宽敞又自在。
只是向老习惯性往酒楼跑,他麻烦来回跑,所以很少回住宅歇息,至于向轩,臭小子怕向歌夜里逼着他挑灯夜读,便干脆也跟着向老躲在酒楼不回来。
臭小子越大越滑头,向歌也没辙,只得嘱托向老监督他每日的功课。
此去回住宅的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若是放在往常,天黑了她才从酒楼离开,向轩都会亲自将她送回住宅再跑回来。
但今日,显然是不需要旁人送的。
向歌一手握着尹云楼的手,一面踢着悠闲的步子,在油纸伞下不紧不慢走着。
这一年来的时光,她习惯了忙完酒楼一天的活后,踏着步子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甚至是享受每晚走在小镇街上的宁静时光——
整个小镇归于寂静,卸下一天的疲劳,慢悠悠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吹着风,心中规划着第二天的安排,整个人轻松而宁静。
就像此刻一样,嘴里哼着调调,散漫地踢着步子,享受当下。
尹云楼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伴着她的步速稳稳走着。
只是这样的向歌,在尹云楼面前就像一个小孩一样,一个走路需要被人牵、被人稳稳护着的孩子。
然而,这样的相处模式,在过去很多时候,都是真实发生在他们之间,只是一直没有变而已,无论是她十一岁,十五岁,亦或是而今的二十三岁。
在他面前,她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纯真烂漫的模样,而他也会一直牢牢牵住她的手,给她最稳健的倚靠。
渐渐,雨停了,乌云破开,天上悬出一轮明月。
向歌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一直漾着浅浅笑意的嘴角,笑意更深了。
于是嘴里哼的调调,不经意变了,唯一不变的是依旧荡着悠闲的步子。
不知不觉,轻柔的嗓音编织出一支歌——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温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间聚散
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守护它身边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让幸福洒满整个夜晚……”
这曲调极其柔美,飘转在心头,让人恍如隔世,经年流转,沉淀下来的是心头那一抹宁静安然。
尹云楼忍不住握紧她的手,又将她往自己身上带了带,他的眸光里糅满了柔和的笑,扭过头看着她,沉着声,轻轻问“哼的什么?好听。”
有些人一旦闯入眼中,就很难再割舍去,比如现在的尹云楼。
一路上,他只紧紧握着向歌的手,静静感受着这份真实感,却甚少敢去看她,他怕他将她看清后,她就会消失不见。
就像过去三年中,无数个梦里一样,他以种种形式与她相遇,可每次都是在自己看清她后,自己从梦里醒来,她便消失了。
随着一路的真实触感与听觉一点点拔除他心中的那份恐惧,于这一刻终于鼓起勇气扭头认真看她,于是,他便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