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怿此刻已经有些愠怒了,连峤现在说的话跟她平常对自己的回答完全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她真没说谎?
他不信。
“连峤,你不在乎你的家人吗?你跟你家人关系不好吗?”
连峤这次沉默了更久:“还行,一般。”
叶景怿觉得自己似乎找到突破口了,眼里有按捺不住的兴奋,像是要喷涌而出一片火海,将所有东西都吞没。
“他们要是抛弃了你,你会难过吗?”
连峤:“不会。”
叶景怿对于这样的回答也沉默了一瞬,随后不放弃地问:“那他们做什么会让你感到难过?”
连峤这次停顿了很久,才弱弱地出声说:“不知道。”
叶景怿发现她的好多答案都带着不确定性,是她自己内心也不坚定吗?这倒是有点难办了。
“你有说过谎吗?”
连峤毫不犹豫地答道:“没有。”
叶景怿拔高了声音:“不,你会说谎。”
连峤重复道:“我不会。”
叶景怿紧攥着拳头,似乎要把骨头都捏碎,身体里面沸腾的怒气已经快要压抑不住。
“你为什么总是挑衅我、挑战我?”
“我没有,我只是在说实话。”
连峤的语气居然还带了一点委屈。
这么多番问题下来,从来没有一句有出入。
他好像也不得不信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而且她为什么总能看透自己的想法?
“你为什么总能看透我的想法?”
“因为很容易被看出来啊。”
骗子!
从小到大,没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没人能轻易打破他的伪装,除了连峤。
也没人能轻易看出他的情绪,除了连峤。
更没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除了连峤。
叶景怿饱含怒气地质问道:“你在说谎?”
连峤平静地回道:“不是。”
叶景怿伸手掐上连峤的脖子,恶狠狠地又问了一句:“你在说谎?”
“不是。”
连峤似乎是有点难受,眉头紧紧皱起,开始下意识地挣扎了,跟有意识的她完全不同,她挣扎得特别激烈,但还是回答了叶景怿。
叶景怿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丢了什么,她前面几次都没反抗,现在开始反抗了。
所以她现在真的说的都是真话。
叶景怿不喜欢别人反驳自己,质疑自己的决定,更别说挑衅自己。
可连峤每一个都做过了,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他什么时候忍耐度这么高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这抽丝剥茧一般的分析侵入他的心脉,侵蚀他的神志,让他理智崩溃。
叶景怿见连峤被自己掐晕过去了,松了手,目光阴郁又森冷地盯着她。
可是她除了合着眼眸,皱起眉头,看起来很难受以外,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猛然往后退了好几步,弯下腰,无力地抱着头。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药,对,是药。
叶景怿的眼里突然爆发出极亮的光芒,闪着血红的猩色,似是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般。
叶景怿连滚带爬地到了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将剩下两粒药拿了出来,自己吞了下去。
他觉得是这个药有问题,否则,怎么会这样?
这世界明明肮脏不堪又荒诞至极,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存在?
她又怎么可能会不说谎,只说真话?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没有挑衅自己,真的只是在阐述她自己的想法。
所以她确实对自己没有恶意。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不信。
叶景怿吃了药后,思绪已经变得混乱不堪,精神恍惚,整个人呆坐在地。
连峤醒来时已经是下午6点了,她只觉得头昏脑胀,还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她有些记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恶心、反胃、想吐。
所以她马上去洗手台那边干呕了几下,喝了口水,照了照镜子,状态才稍微好一点。
可是连峤依旧觉得头疼欲裂,她现在的记忆只停留在喝药那一部分,中间那段,她完全没印象了。
当她看到叶景怿呆坐在地,旁边还有洒落在地的药盒的时候,非常惊讶。
他自己也吃药了,这么有试验精神,还非要自己亲自试。
她只能说他挺厉害,挺勇敢的。
连峤本来是想离开的,但是这里没有地铁,打车也很难打。
算了,等叶景怿清醒了让他送自己回去吧。
而且她觉得就叶景怿现在这样,自己要是贸然走开,也不太合适。
所以连峤就把叶景怿拖到沙发上,给他披上了他自己的外套,而她则坐在一旁等他,顺便缓一下,她这头真是要疼得裂开了。
后遗症这么强,不会影响她写论文吧。
确实有影响,她现在头疼到没办法思考,便也只好趴在桌面上休息一下了。
——
叶景怿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密密麻麻的网中,旁边是无数只黏腻的触手,不断地推着这网往他那挤,他拼了命地想要逃出去,可最终还是被裹住,整个人意识一黑,彻底昏迷了过去。
醒来后,他则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有点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什么了。
缓了一下,他的思绪才慢慢回笼,所以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到了趴在桌子上的连峤身上。
连峤的睡颜很安静平和,竟是让他烦乱的思绪也平静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倒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只是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是她给自己披的吗?
真奇怪,她明明任由自己对她为所欲为,但偏偏他又无可奈何她。
她是不是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才那么无所畏惧?
叶景怿想了很多,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坐到了连峤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的睡颜,陷入了沉思。
最后,叶景怿只觉得内心一片平静,没有疯狂偏执的念头,也没有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连峤,你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他有些抵抗不住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叶景怿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窗外月影轻摇,繁星点点。
皎洁月光洒在连峤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使她整个人显得无比宁静美好。
叶景怿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看着她,一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