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任栩在冬至那天回到了北京。
他隐约记得,冬至这天是谁的生日。
最后助理提醒他才想起来,原是沈沛安的生日。
自己的助理小聪说:“小孟前几天告诉我,沈总这段时间状态很好,经常去福利院做慈善。”
任栩点点头,做慈善,在他的记忆里,沈沛安一直很善良。
“晚上没有活动安排……”小聪试探着问:“栩哥,你要不要去看看沈总,陪沈总过个生日?”
尽管他是任栩的助理,但他也能看出来沈沛安对任栩很好,但任栩却对沈沛安一点儿都不好。
“去。”任栩说。
之前他因为档期的缘故,要去外地拍真人秀节目,走的时候沈沛安还发着高烧。
真人秀节目本来半个月就拍结束了,他那个时候就想回来看看沈沛安的。
但又因为知名导演的邀请,他又去一部电影里做了客串,演着演着又被加了戏,从立冬到冬至,耗费了一个半月。
这样算下来,他和沈沛安已经近两个月没见了。
他是有些想沈沛安的,想沈沛安的气息,想沈沛安的身体……
“那要不要给沈总订个蛋糕?”小聪提议。
“你看着订吧。”任栩无所谓地说。
“哦。”小聪点点头。
任栩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订水果蛋糕,别订巧克力的,我不吃巧克力。”
小聪刷着蛋糕店的页面,仔细筛选着蛋糕,心想,栩哥不吃巧克力,他又不知道沈总喜欢吃什么,不如订个栩哥喜欢吃的吧。
他选了一个漂亮的水果蛋糕,夹心选了店家推荐的“蓝莓碎碎脆”和任栩喜欢的“菠萝果酱”,选好后利落付款,配送地址填的沈沛安家,配送时间选在晚上。
……
沈沛安确诊白血病的事,是瞒不过陆柏和宋方坪的。
陆柏之前刚办完女儿的满月宴,就开始忙公司的事,昨天好不容易抽时间带妻儿回上海老家给父母尽孝,但一得到沈沛安生病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赶回来看他。
宋方坪也是,推掉了公司一下午的会议,也要马不停蹄地来医院。
沈沛安对这两位好友是心怀愧疚的,明明当初要创业的是他,要独捧任栩的也是他,现在公司做大,任栩红了,他顶着总裁的名头,却什么都不管了,公司的持续经营全部压在了陆柏和宋方坪身上。
他觉得,也是时候退位了。
公司交给陆柏和宋方坪,他是放心的。
沈沛安看着坐在病床边、愁眉苦脸的挚友们,强忍着痛楚笑了笑:“我这不是刚确诊嘛,你们怎么就开始这样难过了?”
宋方坪沉声道:“可是医生说你……”
你还有不到三个月的存活期了。
“可是……”沈沛安很平淡地说:“我没有觉得死亡有多么大不了,得了白血病我也不怕死,医生断言的三个月,对我来说其实很多。”
事实上,他早就有太多遍自杀的念头,在他不想活的时候,还能活三个月还是活一天,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趁你们都在……”沈沛安笑着,语气轻松:“我来立个遗嘱吧。”
陆柏冷着脸:“说什么傻话。”
“没有说傻话,”沈沛安摇摇头:“我是认真的,遗嘱也是必要的。”
宋方坪岔开话题:“你病这么严重,不告诉你爸吗?”
“不告诉。”沈沛安眼底浮起一抹落寞的神色,苦笑道:“我跟他不是一个姓,他现在儿女双全,早就忘了我这个异姓的大儿子了。”
他爸给他找了一个后妈,在他十岁的时候给他生了一对弟弟妹妹,自此他爸眼里就没有他这个儿子了。
“任……”宋方坪试探着问:“你也不告诉任栩吗?”
沈沛安继续摇摇头:“任栩不在乎我。”
我是死是活,任栩都不在乎。
陆柏很担忧地注视着他。
沈沛安摊开素白的掌心,声音很低:“你们放心吧,我确实是死掉都没办法不爱任栩,但除了爱他,我已经没有精力去做有关他的任何事了。”
宋方坪提醒:“任栩的合同还有一个月到期。”
“那是公司和他的事。”沈沛安说:“等会儿我会拟一份文件,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是雨瑞的总裁了。”
陆柏还想劝劝:“沛安……”
“以后公司就交给你们了。”沈沛安一脸淡然:“我死后,股份和其他遗产也是你们的,你们平分吧,但也不是完全给你们呦,是我这个小爹地留给我的干儿子们和干女儿的……”
“别说了。”宋方坪打断他:“你不会死的,我们会帮你找骨髓配型,你一定可以可以活下来的……”
“为什么要活下来?”沈沛安歪着头,很茫然地看着他,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抗拒般地小声说:“我不想活下来……”
阳阳走了,安安也走了,他为什么要活下来,他不应该活下来。
陆柏和宋方坪都沉默了。
他们忘了,沈沛安还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已经没有求生欲了。
就在病房静得恍若一摊死水之时,沈沛安的手机响了。
——是任栩发来的语音。
语音只有八秒,沈沛安下意识地点开了听筒。
【我回北京了,今天晚上,我陪你过生日】
宋方坪差点当场踹了桌子:“他还有脸给你发消息,说要陪你过生日,你变成这样,还不是他害的——!!!”
沈沛安怔愣地看着手机,任栩回北京了,还说要陪他过生日……
他不受控制地猜想,任栩是因为他的生日才回北京的吗?
眼泪无声落下。
许久之后,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笑不可笑,听到这条语音,我居然还有些暗自欣喜。”
欣喜任栩还记得他的生日,还愿意陪他过生日……
下一秒,在陆柏和宋方坪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抬起手,重重地在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沛安——!!!”
“柏哥,方坪……”他眼角流着泪,唇角流着血,沙哑的声音承载难以描述的痛苦:“你们说,为什么我都要死了,还会这么犯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