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沈沛安只觉得荒诞。
命运愚弄。
上帝仿佛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自己暗恋了任栩九年,九年无法自拔,遍体鳞伤。
而自己自视没有血缘、关系一般的异姓弟弟,居然从青春期就开始暗恋自己,暗恋了十几年,十几年深陷其中,直至现在,才敢表达出来。
沈沛安能说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
他没办法回应对自己一片痴心的林彦舟,因为他也没有心力去爱了。
他甚至一想到任栩就会心痛,又怎么能接受另一个人呢。
更何况,自己都要死了,临死前还要谈爱情,简直不要太荒谬。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他直白地拒绝了林彦舟。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林彦舟垂下眼眸,唇角满是苦涩,却依然温柔地握紧了沈沛安的手:“那至少让我陪着你,让你一个人不再那么孤单。”
沈沛安将手抽回,摇摇头:“不用了,我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习惯了一个人生病,习惯了一个人煎熬。
从没有人替他分担过痛苦,所以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切。
现在也一样,他时日无多,绝不能拉另一个人下水。
“哥,是我自愿的,我愿意陪着你。”他凝望着沈沛安的眼睛,认真道:“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好吗?”
“没必要的。”沈沛安说:“我马上就会死,陪着一个将死之人,只会浪费你的时光。”
“我不在乎!”林彦舟扶住沈沛安单薄的肩膀,眼神坚定:“哪怕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天,我也心甘情愿地一直陪着你。”
沈沛安头痛地垂下脑袋,将脸埋在了掌心里,眼泪太过莫名其妙,从指缝里溢出来,他哽咽着说:“我不值得……”
他不值得被爱,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别这么想。”林彦舟心疼地将他揽进怀里,给予他全部的温暖与依靠,发自内心地说:“你没有不值得,你是最好的。”
沈沛安被淹没在极度的痛苦里:“可是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他不能给林彦舟爱,也没办法回应林彦舟对自己的感情。
“哥,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喜欢你是我心甘情愿,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林彦舟把他抱得更紧了,“我只想把我的爱给你,你不要拒绝好吗?”
似曾相识,沈沛安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自己过去那九年里,也倾尽一切,给了任栩全部的爱。
唯一不同的是,任栩或许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喜欢他,而自己已经知道了林彦舟喜欢了自己十几年。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他没有患血癌,没有患这该死的抑郁症,他还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的话,那就给他多一点的时间,让他彻底放下任栩,或许到那时,他可以尝试着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只是现在,他真的太累了,谈爱情,只会带给他无休止的痛苦。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林彦舟放弃自己,活着太过煎熬,他哭晕了过去。
他也从未被这样深情拥抱过,他明白,林彦舟是真的爱他,只可惜……什么都晚了……
什么……都错过了……
也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难得没有梦魇,难得第二天早上没有哭着醒来。
林彦舟给他精心准备了早餐,他喝了许多药,情绪明显镇静多了。
他不想在病床上躺太久,就去看了沈妤。
巧的是,沈妤治疗的那家医院,和林彦舟工作的是同一家,他只需要换一栋住院楼,就能见到沈妤。
林彦舟对昨夜的表白一字不提,只是陪着他,并陪他去看沈妤,还答应帮他瞒住沈妤自己也生病的事。
沈沛安没精力去应付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了,林彦舟想陪着就陪着,反正自己也没几天可活了,等他死了,林彦舟的念想自然也就断了。
病房里,沈妤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就算用最好的药、最好的仪器,也只能尽可能减少痛苦,延缓不了生命。
而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沈沛安这个外甥。
她能看出来,沈沛安一堆心事,整天不开心。
而她只能尽可能的安慰他,给他讲小时候的事,讲他的母亲沈怡,让沈沛安多一点笑容。
当她知道沈沛安要把西湖边上的房子要回来,恢复成沈怡在世的模样时,她是同意的。
沈家不缺房子,但那座房子里有沈沛安幼时和母亲的回忆,能恢复原状,留个念想是最好不过了。
沈沛安下定决心:“那小姨您等等我,等我把房子重新装修回来,我们一起住进去。”
林彦舟在一旁很高兴,因为这样,沈沛安就能又有一件事可以做了,同时也能有效地抵御抑郁症带来的负面情绪。
三天期限很快就到了,他决定陪沈沛安一起去把房子要回来。
“你就不用去了。”沈沛安对他说:“谭敏毕竟是你养母,你那天站在我这边,把我送去医院,已经让她不高兴了,这次再陪我去的话,会伤了你们母子感情。”
林彦舟不是没有考虑到这方面,但还是担忧起来:“但如果我不去的话,干爹再打你怎么办?”
沈沛安反问:“他能打我第一次,第二次打我的时候,我难道乖乖站着让他打?”
林彦舟依旧不放心:“可是你的身体……”
沈沛安的身体太过虚弱,万一现场再起冲突,哪怕沈沛安只是被推了一下,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小。
沈沛安摇摇头:“我带着律师一起去,不会有问题的。”
就算有律师,林彦舟依旧放心不了,最后在两人的商议下,决定由沈沛安带着律师进去,他在车里等着,有什么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冲进去。
原本,沈沛安只是想要回自己的房子而已,面对的顶多不过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谭敏母子,却不曾想,一进门,他看见了一个让他只看一眼就能无比心痛的人。
——他看见了任栩。
任栩从京城找到了杭州,又找到了这里,专程在这里等他。
沈沛安僵在原地,整个人如坠冰窖,全身血液凝滞,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宁可自己瞎了,也不愿意再见到任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