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舟感冒了。
春季本就是流感多发的季节,偶尔不小心被病毒传染,出现个感冒发烧也纯属正常。
——沈沛安每时每刻都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他知道窗口期会出现一些症状,也知道林彦舟在心底其实已经确诊了。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没有看到检测结果,就不会放弃希望。
林彦舟感冒后,连续好几天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沈沛安为了守着他,索性把律所的工作给停了,那份辞呈放在邮箱里,随时都可以发出去。
沈沛安自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律师,他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委托人的案子,也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工作,与其这样占着律所资源,倒不如把位置腾出来给新人。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打算再工作了。
做律师伸张正义,是他年少时的志向,但他早就被岁月磨平了志气,没了年少时随性洒脱的心境。
世界万千优秀律师,从来都不缺他一个,这份工作谁愿意做谁做,从此以后他只做一个自私的人,顾着他的小家,守好他的爱人,过好他的生活。
沈沛安经历过爱而不得,经历过抑郁症,经历过绝症和死亡……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似正常,实则已经麻木了,现在唯有一份爱支撑着他活着,给予他活下去的力量。
他对人生早就没有期望了,如果这份爱消失了,他也会随之消失。
他想,这个世界上少一个沈沛安没什么,但自己要是少了林彦舟,那才是天塌了。
……
“轰——!!”
春雨惊雷,将林彦舟从昏睡中吵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凉的,没有人。
他哥呢??
他拧着眉,整个人头痛欲裂,勉强出床上走了坐了起来,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沈沛安并不在房间里。
床头柜上放着自己的手机,他拿过一看,凌晨一点三十五。
这个时间点,沈沛安不在自己身边,会去哪?
没有任何犹豫,他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去找沈沛安。
当卧室的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客厅,只有厨房的位置隐隐散发着光亮。
林彦舟也没开灯,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路扶着家具和墙壁,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厨房里。
然后他就看见沈沛安背对着他,跌跪在地上,肩膀无力地垂靠着一旁的碗柜,一声声春雷中,无助地抽泣着。
林彦舟的心揪起来,他立马走过去,把沈沛安搂进怀里的同时,在闪电的映照下,看清了地面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盘子,一个普普通通的盘子,与寻常唯一不同的是——盘子碎了,瓷片零落。
“哥,别看……”林彦舟立马就知道沈沛安为什么会崩溃了,他揽过沈沛安的肩膀,将对方的头搁置在自己的肩窝里,一遍遍温柔地抚摸着沈沛安单薄的脊背:“当初只是意外,这不能怪你……”
“啊……”
沈沛安情绪决堤,他晚上的时候又打碎了一个盘子,这个盘子再也没人帮他收拾,他该自己收拾的。
他一直都该自己收拾盘子的……
“彦舟……如果、如果我没有打碎盘子……”他泣不成声:“如果我打碎了盘子,自己收拾,是不是就不会害你了……”
林彦舟摇摇头,很理智地分析着:“首先,盘子不是你故意打碎的;其次,盘子碎后,是我自愿要帮你收拾的,你也没要求我帮你;最后,谁又能预料偏偏在我手上带有伤口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病人身上携带病毒呢?”
“哥,这不怪你。”他一遍遍耐心安慰着:“这件事完全是巧合,不是你犯下的过错,你不能因为这样一个巧合,而过分苛责自己。”
沈沛安哽咽着:“可是没有那个盘子……”
“是的,照你这么说,如果没有那个盘子,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林彦舟话锋一转:“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做医生,就算手上每天划一道口子,也不会有多么高的感染几率吧?”
沈沛安:“这不一样……”
“这没什么不一样。”林彦舟打断他:“追根溯源就要追到底,如果我没有进入医生这个行业,就不会产生任何感染几率,就算真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找的。”
沈沛安睁大眼睛,眼泪愈加汹涌:“不是这样的!”
“事实就是这样。”林彦舟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唇角:“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人怪罪,那就怪我,怪我没有安全意识,自己将自己置于险境。”
“彦舟,职业都有风险。”沈沛安始终难以释怀:“是因为我,你的风险才被加大了。”
“没错,职业都有风险,我选择了这个有风险的行业,一开始就埋下了隐患,这怪我。”
林彦舟捧起他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直视着他水雾朦胧的眼睛:“且不说我现在没有确诊,就算是确诊了,这也不是你造成的,你可以怪我选择有误,也可以怪那个人自带病毒,但唯独不能怪你自己。”
他望着沈沛安,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这不公平。”
“哥,我知道我一时半会改变不了你的想法,那我就斗胆要求你一回——”
“沈沛安——”他郑重地叫着他的名字。
“你不准再纠结这件事了,也不准再胡思乱想,更不准大半夜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伤心难过,知不知道?!”
沈沛安自我挣扎片刻,垂下了脑袋,低低地说:“知道了……”
林彦舟把他下巴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表情严肃:“看着我,大声一点,再说一遍,知不知道?”
沈沛安这次回答得干脆:“知道!”
他不会拒绝林彦舟的要求,无论是什么。
“回去睡觉吧。”林彦舟眼底难掩倦色:“你要好好休息,不然我会心疼的。”
“好。”沈沛安和他相扶着站起来。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林彦舟二话不说将他抱起来的,但如今林彦舟的状态明显比往日差了好多,自然也会有些力不从心了。
回到房间后,在一声声春雷里,两人相拥而眠。
“哥,我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
夜里,林彦舟低低地说着那些希望渺茫的话语。
沈沛安释然般地吻他的唇:“没关系。”
确诊也没关系,反正,他都会一辈子陪着他。
林彦舟或许不会理解,但对他而言,能为心爱的人殉情,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