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有些许浑浊的眼眯了眯。
“祖母会让人好生盯着你三姐姐,若她外出同任何男子有染,祖母必定会让她好好‘病’上一场,定不会让她毁了我们莹儿的名声。”
“祖母......”
沈桃莹眉心划过担忧,似吓了一跳,“让三姐姐病一场......”
“此事你不必挂心,毕竟是我沈家的姑娘,自然不会害死她,不过是让她少些力气出去折腾,对你对她,都好。”
“莹儿明白了,莹儿也会劝母亲,不要同那妾室怄气。”
“一个妾室而已,等这阵风头过去,拖出去便是。”
沈桃莹打了个冷颤,垂下的眸子却在老夫人安抚的话语中闪过一抹不屑。
一个妾室确实不值一提,可若让她母亲动手,怎么都不如让祖母出手,来得稳妥。
还有沈桃溪。
沈桃莹没想到今早晃了那么一圈,竟然还能让她瞧见那样的把柄。
“莹儿这心还是太过良善,不过打发一个妾室,往后嫁出去成了主母,你少不得要做些这样的事。”
“莹儿不想嫁人。”
沈桃莹低下头,侧脸贴着老夫人的膝,“莹儿想一辈子都陪在祖母身侧。”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老夫人带笑的声音传来,粗糙的手抚过沈桃莹的发髻。
“莹儿放心,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女,又是老三唯一的嫡女,再如何,我都会想法子替你挑一门好亲事,这府中啊,断不会有人能越过你去!”
“祖母......”
沈桃莹似羞似恼,眸中却闪着势在必得的光。
没有人能越过她。
当初的沈桃微不行,如今的沈桃溪,更不行。
......
此刻的马车拐了好些地方。
一路上的忐忑和多思,让沈桃溪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算往后的路。
谢瑨不是顾锦文,她看不透他。
不知他的弱点,不知他的心思,不知他想要的究竟是何物,更不知沈家大房能不能真在他心底占上一席之地。
她如今怕极了反目。
唯一能确定的,是眼下的她不去考虑儿女情长,才更稳妥。
即便不是谢瑨,也不能是其他人。
马车在她飘远的思绪中转了一个时辰,一路好似比上次远了不少,直到车帘被掀开,外头光亮刺眼,她才回过神。
“到了,沈三姑娘。”
朱墨在外候着,不知如何才能缓解自己身上的煞气,他索性低下了头。
“主子和沈世子已经在前头等着姑娘,不过主子吩咐了,此处地滑又阴凉冷沁,姑娘慢行不必急。”
沈桃溪在这声世子中闪过一抹清明。
大哥向来不拘小节,乐得自在,父亲也不曾在意,这一声世子,倒也极少有人挂在嘴边,虽知晓,也只会唤一声沈大少爷。
好似亲近,可时日一久,便难以让人生出重视之心。
但眼下朱墨突然改了口,该是谢瑨授意。
他或许是想让她大哥站稳一些,在初入仕途的当下,提醒他,他已经不再是曾经无拘无束的少年,他要的,也不该是交友时的闲情。
沈桃溪心中有一抹复杂。
正想着,前头石狮旁站着几道身影,猛兽的獠牙狰狞凶狠,可旁侧的男子却岿然而立,面容俊朗,光风霁月。
她没有多瞧,跟在后头,一步一步又踏进了那座昏暗的牢房。
摇曳的火光因着几人的到来有些晃动,偶尔还有噼啪声响,夹杂在一声声极轻的哀嚎声中。
不同于上一次,这一回沈桃溪的鼻尖,有血腥之气蔓延。
沈煜白的脸霎时沉了下来。
再无在外头时的随意,两侧的手握紧,一步一步踩在还留有枯草的地。
今日该是有人受了刑。
那零散的枯草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偶有些许滴落地面,浸出一片深色。
沈桃溪行得慢一些,手脚冰凉,袖中的手心却又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贝齿划过下唇,明明知晓还要行到尽头才能瞧见父亲的牢房,心里却早已慌张得不行。
她怕受刑的是她父亲,怕瞧见的人不再有上一次的英挺,怕谢瑨在骗她,亦或是连谢瑨也救不下他。
这般想着,心慌的人便因着一侧突闪的火光而惊了一瞬。
仿若踩上了凸起的石子,她歪了歪身子低头看去,可入眼处,却是一枚断指。
昏暗之下,那断指却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血迹沾染了灰尘,透着如噩梦一般骇人的气息。
沈桃溪其实也见过生死,甚至握住匕首对向敌人时,也绝不会有瞻前顾后的犹豫。
可在这样的场景下,在带着哀嚎和锁链之声的暗色中,她仿若踏进了人间炼狱,有着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惧意。
下一刻,身侧忽然停下一道身影。
步子慢了沈煜白一步。
似想要扶稳她,却在碰到她指尖时又停下了动作。
“走慢些。”
熟悉的冷竹香一点点盖过了那些刺鼻的血腥气。
男人熟悉的声音落下,高大的身躯行在她身侧,替她挡住了一旁隐约被扣住的人影。
沈桃溪只觉男人的指尖冰凉。
而正是那股冰凉,将她从荒芜中唤醒,把她带回了眼前。
“今日牢中,用了刑?”
沈桃溪声音干哑,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瞧上去没有乱了分寸,“这处地方,也会用这样重的刑?”
“这里头关着的人确实不同于其他。”
谢瑨侧头看她,对上她极力克制的一双眼,“但桃溪,这毕竟是牢房。”
言外之意,你该明白,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便不会有外头的平和宁静。
“可上一次......”
“上一次因为只有你,”谢瑨放轻了声音,黑眸幽邃,“但今日,你大哥必须瞧清楚,生死不过一线,有些担子,该是要落到他身上。”
沈桃溪感受着谢瑨话中的低沉,开始明白他的意思。
谢瑨曾说她父亲一切安好,那今日受刑的必定不会是父亲,但他也说,生死一线,那便意味着沈家不能只等着父亲,她大哥,一定要站起来。
见眼前的姑娘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谢瑨薄唇溢出轻叹。
在一处低洼时,宽袖拂过她袖口,怕她踩空,终是牵了牵她的手。
“大牢昏暗,看路。”
凉意驱散了沈桃溪手心的灼热,让她一点点清醒过来,也让她猛然一惊。
只是在她后退前,谢瑨先一步放了手,黑眸低垂,看了看她轻颤的羽睫。
“这么怕我,以后可如何是好。”
呢喃之语轻飘飘落下,带着意味不明的柔意,沈桃溪下意识抬眸,却见男人已经收回了目光。
“让人好生清理了这一路。”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