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目光停了停,又看回了前头的那场闹剧。
眼下还不是这戏最精彩的地方。
等沈桃莹清醒过来,她会发现,今日闹的这两场,最丢脸的不是她当时出不起银子,也不是她此刻对上那没有身份的外室,被责骂。
是她自诩堂堂沈家贵女,却从此活在了嘲讽里。
在她原本看不起的那些人眼里,活成了笑话。
沈桃溪垂了垂眸子,再回神时,唇角笑意已经消散,换成了一抹淡淡的担忧。
她其实连装都不愿,但面前的沈桃月像是已经被这场景惊住,她作为同样的“不知者”,不能太过格格不入。
“二姐姐。”
她抿了抿唇,蹙眉问道:“这若是闹开了,可如何是好?”
“我父亲也没有过外室。”沈桃月喉间咽了咽,一时觉得这戏刺激,一时却也记起了父亲母亲嘱咐的话。
大姐姐出嫁后,家中姑娘她最大,要顾的东西自然便多了些。
可眼下,她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你平日里主意最多,你想想法子,如何才能保住我们沈家的名声?”
“这名声多少是会损了些。”
沈桃溪平静开口。
在沈桃月没注意的地方,幽冷目光一点点落回了被打了一巴掌的沈桃莹身上。
但用不了多久,三房就只是三房,他们丢的那点名声对沈家而言,算不得什么。
“先让人将四妹妹抓回去吧,让人好生告诫那铺子的掌柜一番,再留点银子。”
“抓回去?”
沈桃月有些惊讶,“这不是更丢脸?”
“瞧她眼下那疯癫样,难不成二姐姐请的动她?”
沈桃溪抬了抬下巴,声音沉了几分。
“让两个丫鬟去带走她,说她着了风寒脑子昏沉,一时遇着不顺,瞧见父亲便闹了闹脾气,与外人无关,只是往后,四妹妹在外那温婉性子,怕是装不下去了。”
“也只能如此了,虽说我平日里也瞧不惯她装模作样,盼着三叔能好好管管,但在外头的一巴掌到底还是吓人了一些,只盼她能清醒起来,好生消停一段时日。”
沈桃月说着说着便有些生气,眉心拧了拧,顺手攥紧了帕子。
“不行,我得赶紧回府去寻母亲,沈家名声不能无端端被他们三房拖累!我看这回,祖母还会不会偏袒她!”
沈桃溪没有回应沈桃月的话,只是往旁侧看了看,示意后头的丫鬟上去将人带走。
她已经达到了今日的目的。
沈桃莹要承受的也远不止这一巴掌。
等回了沈府,沈耀旬想起今日这一场,想起外头可能会有的风言风语,便会意识到最受委屈的不是被抓到的丽娘,而是往后他要认回来的外室子。
沈桃莹闹得越大,那外室子的风声便越差,所以沈耀旬不可能会再让她嚣张下去。
换句话说,便是沈桃莹往后高高在上的好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
前头遭了训斥和巴掌的沈桃莹满眼的愤懑和错愕。
她将父亲所有的变化都怪到了眼前那哭红了眼的贱人身上,也怪到了后头瞧见这一幕的沈家姐妹身上。
抬起手,她又想着狠狠甩下去,可和沈耀旬那滔天怒意一并落下的,是匆匆赶上来的丫鬟。
一左一右,直接架住了她。
“四姑娘身子不适,奴婢们先送四姑娘回府。”
“放开!”
沈桃莹挣扎,“你们是什么东西,敢碰我?放开!谁让你们来的?”
顿了顿,想起后头看热闹的人,沈桃莹又恶狠狠的道:“是沈桃溪?是她要害我,要看我笑话是不是?贱人!比不过我,便用这等下作手段!”
沈耀旬第一次瞧见自己女儿如此模样。
听着她口中时不时冒出的贱人和下作胚子,他皱了皱眉。
曾经那知书达理,为了三房出谋划策,还哄着老夫人,帮着打压大房的女儿,好像并不存在。
可眼下顾不得他多想。
即便铺子里的人已经被清了出去,沈桃莹这样闹,这事便很难稳下来。
“老爷。”
一旁哭了许久的丽娘终于寻到了开口的机会。
她上前半步,朝着气急败坏的沈桃莹福了福身子,而后垂头对着沈耀旬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今日该劝着老爷才是,但今日之事已然不可挽回,奴婢不愿连累老爷名声,待姑娘打骂责罚后,一定自请而去。”
“你算什么奴婢?你连进我沈府当下人的资格都没有,下贱货!”
沈桃莹咒骂的话语刚落下,沈耀旬铁青的脸便看了过来。
又一巴掌落下,让两边红肿对了称。
丽娘愿以奴婢的身份离开,是为了他的脸面。
奴婢伺候主子,跟外室无关。
可偏偏又让这个女儿闹了起来,真是不知轻重的东西!
“还不将四姑娘带回去?”
沈耀旬彻底没了耐性,冷沉着道:“外头风大,四姑娘身子不好,这次送回去后不许出屋,也不许人送任何吃食,好好关着自省几日!”
“父亲?”
两个丫鬟得了令,直接就将人带了下去。
行出铺子时,丫鬟想起沈桃溪的叮嘱,凑近她耳畔,“四姑娘,我们三姑娘说了,若您不想再要剩下那点子可怜的名声,最好就在这大街上闹起来。”
沈桃莹双眼怒瞪,却又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彻底清醒过来。
刚刚她的冲动,彻底将她推进了深渊。
她的父亲眼中生了厌恶,她的名声会一落千丈。
即便可能会连累到沈家,但沈桃溪那样不要脸的性子,压根就不会在意。
她只会看戏。
可明明算计旁人,看人笑话的该是她沈桃莹!
若不是前几日沈桃溪的那一巴掌和赤裸裸的威胁让她埋下了怒火,再到今日首饰铺里使计让她闹出笑话,她在瞧见父亲和外室的那一刻,不可能会冲动至此。
“她果然是故意的,她果然......沈桃溪那个贱人!”
“四姑娘慎言,我们姑娘还说了,若您一直对她出言不逊,那淮西王府,她也懒得想法子带您进去了,免得吃力不讨好,惹一身麻烦。”
沈桃莹就这样被架着回了马车,半路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沈桃溪什么都清楚,清楚她不敢。
她父亲让她禁了足,兴许还会有家法伺候。
可若她手握着能接近淮西王的机会,她父亲便不会敢动她。
甚至只要她握紧这次机会,连往后沈桃溪这个贱人,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