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没出声。
听着黑暗里传来的咚咚磕头声。
钱有生……这是有事求她?
“小道长……”
果然,黑暗里,传来了钱有生略显鬼气的声音。
“别光小道长、小道长的,有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细雨没一口答应。
她可没那么傻。
帮他解开禁锢之术,助他进入钱通身体,她帮得已经够了。
一滴鬼泪,已经抵消。
再想让她帮忙,得看她乐不乐意。
黑暗里,钱有生仍磕头不止。
“小道长,我想……我想求小道长点亮灯盏……”
他抬起头,额头上青乌一片。
细雨诧异。
点灯?
她一挥手,又布下结界。
“我听闻,鬼怕人间灯火,你真的要点灯?”
钱有生鬼气森森的声音中,透出抹坚定。
“真的!”
“小道长,事已至此,等我报了仇……我还用怕什么人间灯火吗?”
一语惊醒迷糊人。
细雨响指一弹。
好吧,是她一时没转过弯。
确实,事了之后,钱有生便要归于世间,化为万物……他确实不用再怕一盏小小的人间灯火。
不过……
“你报你的仇便是,黑暗又不影响你视物。点不点灯,对你又没用……你想做什么?”
钱有生道:“方才我一时激愤,杀了钱佑宗!”
这个她知道,不用说了。
细雨淡淡嗯了一声。
“可他死了之后,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我才觉得,我杀得太快了!”
什么意思?细雨挑眉。
“我,我应该把当年钱佑宗,还有钱通,是如何见财起意,图财害命一事,告诉冕州城百姓!!”
他不能让钱佑宗死了,还顶着个钱大善人的名头。
他要把这老淫贼、老畜生的真面目,揭露于世人之前!
他们钱家,一家七口,冤魂七个。
他,他的妻子,他的两个稚子,他妻子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家中买来做饭的仆妇,一个洒扫的小丫环……
七口人,七条人命!
钱佑宗那老淫贼!
当年他的妻子身怀有孕,他……他竟然……竟然连个孕妇都不放过!
将她欺侮之后,命令钱通将利刃……刺进了她的肚子!
他恨!
他好恨!
还有家中洒扫的小丫鬟,当年她才十一岁,若不是被他家买回来,也不至于枉送了性命……
钱有生哽咽到说不下去。
细雨恍然。
方才见他报仇如此爽快,她还以为……他不想将三十年旧事说出来呢。
原来只是一时激愤,没顾上。
这会儿也不晚。
正巧,他仇人有两个,借钱通之口说出当年罪行……也行。
细雨应下了钱有生的请求。
“好!”
忽然之间,又听不到细雨小道长的声音,知州大人忍不住摇头,无声一叹。
这莫非就是……道家典籍中所记载的,能隔绝声音气息的结界?
知州大人不由苦笑。
眼见……漆黑一片,如何眼见?
耳听……结界隔音,何来耳听?
道家玄术如此玄妙,如他,在见识到细雨小道长的本事之后,也忍不住起了向往之心。
也怪不得京中的皇上……沉迷道术,尊崇国师。
消失的声音突然又出现。
不仅声音出现,黑暗之中,突然冒起一簇跳跃的火苗。
细雨举着火折子,迈步向地上的灯笼骨架走去。
很快,四盏灯笼便全部点亮。
重新罩上灯笼罩,细雨将灯笼提远了点。
无他,地上一滩可疑的湿漉漉,她嫌弃。
“烛火已经点亮,钱有生,你有话,便说吧。”
细雨挑了块干净的红毯,盘膝坐下。
“我助你一臂之力,你今晚说的话,会入冕州城百姓梦中!”
在场的,现场听。
不在场的,梦中听。
一样的。
钱有生惊喜莫名,又连连磕头。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围观众人久处黑暗,乍见火光,一个个的都不适应。
等适应后,就发现……钱府管家在朝着小道长磕头。
咦?钱管家后头躺着的……躺着个人?!
围观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小道长,那,那躺着的是谁呀?”
“瞅着像钱老爷。”
“钱老爷到底怎么了?这,这,这……难道真的是冤鬼索命?”
嗡嗡声更响。
细雨眉目清淡。
身后的议论各种各样,可如知州大人猜出,发生了何事的,还真没几人。
世上真是愚人多,聪明人少。
自以为聪明,其实很愚的也不少。
细雨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单独站在一侧的知州大人,眉目清淡地催促钱有生。
“别磨叽,赶紧的。”
她又对知州大人道:“当官的,这里有个冤鬼,要向你讲述三十年前一桩旧案……”
“……灭门血案!”
四字一出,围观百姓顿时又嗡嗡起来。
娘哎,他们听到了什么?
灭门血案?
莫非……跟钱大善人有关?
知州大人向灯光处靠近几步,目光沉沉地望着跪在钱府大门口,挪了个方向,正朝他叩首的男人。
只不知,这男人是钱府管家……还是体内另有他魂?
那男人向他磕了三个头,慢慢抬起头。
一双眼,是红色的。
“知州大人,我不是钱通!”
“草民生前也姓钱,名唤钱有生,当年……”